“起來,不要說那些中聽不中用的。”
安奕讓胡漢山起身,他不習慣有人跪在自己面前。
“你是個聰明人。”
安奕已是第二次說這句話。第一次是對胡漢山那一大堆忽悠手下本事的贊揚,而這第二次,則是對對方識時務的認同。
其實很簡單,不回答,現在死。回答了,日后若是被知曉,胡漢山也逃不了桂河會玄武堂的追殺。
自始至終,安奕只給了這一條路給胡漢山選,而胡漢山選對了。
“小的徒有些小聰明,不值一提。”胡漢山訕笑著說道。
“我可以信你,但是,你的這些手下,都信得過嗎?”安奕揚了揚頭,問道。
屋內短時間內再度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手下們面面相覷,而胡漢山也是很快反應過來:“信得過,他們都是我異父異母的手足兄弟,絕對信得過!”
這種時候,哪怕是信不過的也得說信得過,否則極有可能將胡漢山好不容易拉回來的士氣毀于一旦,甚至產生嚴重的信任危機!
安奕這一句話,但凡胡漢山沒回答好,這隊伍就徹底散了。
胡漢山背后冷汗幾乎流下來,心中暗道這人到底是什么怪胎!能打就算了,還這么能揣摩利用人心?
“好。”安奕輕飄飄放過,“我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我有辦法幫你們在玄武堂的位置提上去,甚至是桂河會內也不成問題……”
“二二二!”
胡漢山沒等安奕說完便做出選擇,還順便拍了兩個手下的腦袋,訓斥道,“別犯傻了,桂河會現在已經危如累卵!升得越高死得越快!”
安奕眼睛微瞇,目光在那兩個手下面孔上停頓些許,很快挪開。
“選擇二,幫我做些事,不用你們犯性命危險,事成之后,我保你們當這林桂縣的捕快,還不用出各類錢財,如何?”
“……還有這等好事?”
胡漢山一時間有些不敢置信,戰戰兢兢地問,“公子,莫不是在開玩笑?”
捕快雖是賤籍,但那也要看和什么對比。
相對比起走投無路,整天看似威風凜凜實則艱苦提心吊膽的幫派混混,能在官府手底下過日子,還有各種灰色收入的捕快,簡直是上佳之選!
更何況,捕快還有“子承父業”一說。入了公門,日后只要不犯大錯,娶妻生子,衣食無憂都不算是夢……
如此好的待遇,安奕隨便就開出了這么多個人選,這怎能讓胡漢山不覺得他是在開玩笑?
“呵,”安奕輕笑,“你知道我是誰嗎?”
“額……在下只知公子是林桂縣的捕快。”胡漢山小聲道。
這也是他覺得安奕的話不可信的主要原因——如果安奕是捕頭也便罷了,但安奕畢竟只是個捕快!
“我姓名安奕,上源村人士。”安奕緩緩說道,“昨晚,桂河會上源村分舵……”
“嘶!”
胡漢山倒吸涼氣,“莫非是公子殺的!”
這話說出,已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語氣。胡漢山回想之前安奕用一根竹竿就將他們輕松擊敗的場景,若是將那竹竿換成劍……
不敢想,想想就該躺在地上等著入土為安了!
“昨晚之前,我還不是捕快,”安奕自顧自說道,“今早,林桂縣捕頭帶我走的流程。這起命案,正午時錄入案卷,此時,已是結案了。”
胡漢山咽了口唾沫,甚至連他那些手下也是。如此大的命案,就這么草草了結,甚至變成了功績!
這已經不是玩弄權術了,至少,在這林桂縣,已稱得上是手眼通天!
“林桂縣縣衙的張捕頭和縣令不對付,你們知道嗎?”安奕問。
“此事在坊間廣為流傳,在下也曾略有耳聞……據說張捕頭有大背景,縣令也奈何不得。”胡漢山點點頭。
“那你們應該也知道,縣衙快班的捕快里,有個劉根,劉副捕頭,是縣令的狗腿子,手底下有不少人。”安奕笑了笑。
“這次,若能將桂河會挖墳掘墓一事運作得當,其背后的溫縣令不說倒臺,最起碼也得自斷雙臂。屆時……”
“屆時,張捕頭再乘虛而入,這快班里空出的位置可就多了去了!”胡漢山終于聽明白了安奕的意思。
“我說過,你很聰明。當個混混,可惜了。”安奕點頭。
他不再言語,只是看著胡漢山。
和聰明人說話從不需要費太多力氣,安奕的意思很明顯——他言已至此,該說的都說完了,接下來,就輪到胡漢山表態了。
“在下……”胡漢山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
“不要跪,從哪學的習慣,幫派里經常這樣干?”
安奕皺眉,揮揮手打斷他,“男子漢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余無須下跪,起來說話!”
“是,大人。在下愿攜弟兄們,為大人效犬馬之勞!”胡漢山起身,抱拳說道。
“我等將那些財物以及尸骨送到的地方,是桂河上游的一處倉儲……”
……
“桂河倉?我知道,那是桂河會最大的水運倉儲,平日里負責接收來自上游其余地域轉運而來的各類貨物,又分配運出,船只眾多。”
張光義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
“若是在那地方,確實能夠最大程度地掩人耳目。畢竟全是桂河會的人,用的也全是一樣的木箱馬車貨運,誰也不會發現有什么問題。”
“那也不太對吧?據那胡漢山所說,他們挖出的那些尸體有的只剩尸骨,可有的才埋下沒多久,腐爛惡臭、湯湯水水,那惡臭怕是一里地外都能聞見!”
安奕一邊脫下皂黑外衣,一邊問道,“尸臭那般明顯,怎可能掩蓋得了?”
“那還不簡單?若是不怕壞了用處,先用白灰(生石灰)腌著,再裝入涂上油脂的箱子里,縫隙處再覆蓋一層,這味道啊,基本就聞不見了!”
小口喝著茶的劉山貴老爺子巴咂巴咂嘴,發話了。
“再說,小奕啊,你怕是不知道那桂河倉是什么地方。
我曾去過一次,那里除了水運貨物轉送之外,還負責加工魚蝦,用鹽腌制,加工出來的魚,叫作漬魚,臭得要死。”
安奕頓時明了。他生來不愛吃水產,還未穿越時還挺向往海邊的,結果去過一次,十里地外都差點被那種海風之中獨有的咸腥味熏到暈過去。
而漬魚,用鹽腌制的魚,還是死魚!那味道可比海風里的咸腥厲害多了,可以說是臭氣熏天!
很難說在那樣的環境之下,究竟是尸臭明顯,還是漬魚臭味更勝一籌。
但安奕肯定,要是真采用劉山貴所說的那種方法裝箱,除非箱子意外破開,否則決計是聞不到的。
“曾叔公,你怎么對這個這么熟悉?”張光義看著劉山貴,頗為疑惑。
“嗨呀,你曾叔公我當年走南闖北……”
得,又是那套說辭,騙鬼呢,鬼都不信!
張光義果斷看向已脫下衣物換好全新一身的安奕,皺眉問道,“這么大的血腥氣,你不是去問話的嗎?怎么還殺了人。”
“再聰明的首領,手底下也難免有幾個沒腦子的。”
安奕搖搖頭,“胡漢山的手下,有三個想去把今晚這事告訴玄武堂的人,換取進身之資。”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要倒的靠山了,他們還靠上去想爬得更高,不怕到時候摔得更慘嗎?”
張光義冷笑道,“還真是沒腦子的……那胡漢山知道嗎?”
“知道,事實上,這三個人都是他告訴我的。”安奕點頭,“我說了,他很聰明,當混混可惜了。”
第一個老六,胡漢山一開始就打發出去檢查防御措施了,也是被安奕第一個打暈過去那位。
而后第二第三,則是屋內談話時胡漢山拍腦袋訓斥的那兩個,屆時安奕便已留意。談話完畢后,安奕假裝離開,又多待了會。
不知胡漢山是怎么說的,反正安奕猜測,大抵是“大家兄弟一場要是你們想走現在就走”之類的說辭,反正那兩人很快便出了門。
也就和老六一起,順便成了安奕的劍下之魂。
這波配合,只有幾個眼神和動作的暗示,但安奕與胡漢山還是很好地完成了。
只能說,還是那句話,和聰明人合作就是輕松!
“確實是夠聰明的,要是他不去告密,老老實實配合做事,事成之后,給他和他那些弟兄當個捕快也無妨。”張光義點頭。
“看看唄,泄密也無所謂。”
安奕打了個哈欠,“這么大規模的行動,他們要是沒做好泄密的準備,我才不信……現在唯一的問題是,他們究竟想做什么。”
“等到查探清楚,就知道了。先不急著行動,有心之下,那胡漢山這么聰明,肯定能得到更多信息,屆時再說。”
張光義說著,話題一轉,“哎,對了,我師兄給你的那個梨木匣子,里面的東西,你看了沒有?到時說不定有用。”
“看了,但是……”安奕聞言,面色頓時變得有些古怪。
“怎么,東西有問題?”張光義看見安奕的反應,微微一愣。
“倒不是說有問題吧,就是……就是有點奇怪,和印象里的不太一樣。”安奕搖頭,將懷中的梨木匣子掏出,放在桌面上,小心打開。
緩緩開啟的匣內,四張不同顏色,書寫著不同二字的紙張被安奕取出,呈現于三人眼前。
【見魂】、【鎮邪】、【驅鬼】、【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