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地上世界?”
林健、吸管男幾位出生就在地下城,從土坡爬出來,呆呆看著周圍的一切。
冷冽的風追著尚未散去的晨霧,激得柏葦杭縮了縮脖子。
抬眼,蘭市那座橫亙在南方的碩大山峰,在薄霧中露出暗沉的身影。
魯昊指著山峰所在。
“那是南山吧!”
沒有自己那邊蘭市高樓大廈的阻礙,南山像一堵城墻,俯瞰著腳下這一片低矮破敗的河谷平原。
柏葦杭環顧四周。
一片殘垣斷壁。
紅磚被歲月風干成灰黃色,磚石瓦礫中,偶爾站著半堵搖搖欲墜的墻。
傾倒的老槐樹旁,趴伏著半人高的枯草,在寒風里,等著大地再次回暖的信息。
就像李教授描述的那樣,一場核爆,摧毀了整個城市,能看出這些殘骸,曾經是五六十年代那種磚木結構的老房子。
半個多世紀的雨打風吹,半米厚的浮土掩埋了曾經熙熙攘攘的痕跡。
似乎,這里再無人生活過。
有了南山做方位標記,柏葦杭大概分辨了一下東西南北。
一輪朝陽,正從東方淡紫色的云霧中升起。
“我們在洞里足足走了一整天。”
肩頭星尋虛弱的瞇著眼,呼吸著魂牽夢縈的地上的空氣。
嘎嘣,柏葦杭踩上一根斷枝。
旁邊枯草里驚起一群麻雀,撲撲啦啦飛上近旁的斷墻,嘰嘰喳喳審視著這群,灰頭土臉從地里鉆出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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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一聲巨響,在寂靜的廢墟上空炸開。
大地震顫著,斷壁上簌簌地掉下土渣灰塵。
循著聲,似乎是來自北側。
幾人面面相覷。
“葦杭,這聲音......”
星知踮著腳,但層層廢墟遮掩,那個方向什么也看不到。
“會不會是我們在通道里聽到的那個悶響?”
天空幾縷碎云,不能是打雷吧。
何況還伴隨著大地的震動。
這不像是自然的動靜,莫非蘭市還有人類活動?
柏葦杭回頭看了看星尋,未散去的寒意罩在她時不時顫抖的身上。
星知替她圍上自己的圍巾。
如果有人仍生活在這廢墟中,那可得抓緊找到他們,讓這女孩好好治療休息才是。
“走,我們去那邊看看。”
從磚瓦堆中攀爬出來,迎面走上一條寬闊的“路”。
說是路,是因為數十米寬的兩側,皆是廢墟,唯獨這橫在面前的開闊地,只有雨水沖刷在浮塵黃土上,留下的溝溝壑壑。
兩排粗壯的枯樹,倒臥斜立,偶爾幾枝細嫩的新苗,從逝去的龐大身軀上,支棱出早春的第一片嫩芽。
魯昊忽然指著街角的一棟半垮塌的建筑。
“那是不是蘭市飯店?”
星知也驚訝地附和著。
“絕對是,我天天從這里路過,吶,那邊就是蘭市近物所。我實驗室的窗戶就對著這個方向。”
柏葦杭腦海里出現了那座始建于上世紀五十年代的蘭市地標建筑,在最繁華的路段,迎來送往七十余年。內部雖幾經翻修改造,可外觀始終保持著曾經的風貌,于越來越高的城市天際線中,慢慢沉淀成這座城市的活化石。
可眼前,這塌了一半的建筑,僅剩的半截兒仍有四五層高的殘軀,獨獨矗立在周圍碎了一地的舊時光中。
“所以......”
柏葦杭看了看周圍的路。
“聲音從那邊來的,順著這條路走下去,就在黃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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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橙紅的太陽慢慢擦著地平線,把支離破碎的影子投在空曠的街道上。
偶然乍起的風,推著半人高的風滾草蹦蹦跳跳橫穿而過。
柏葦杭看著眼前寂靜的世界。
此刻,另一個時空的蘭市。
這條路上,恐怕正是早高峰的喧囂熙攘。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柏葦杭自言自語。
星知詫異地側目看著他,愣了一下,疲憊的臉上跑過一抹笑容。
“這句話你讓給用在這里了......”
“不過也有道理,你看這曾經一磚一瓦堆砌的所謂文明,一旦人類不在了,用不了多少年,便塵歸塵土歸土。”
“從百萬年千萬年的時間尺度上看,地球忘記曾經發生的一切,所用的時間也不過就是一瞬間罷了。”
林健低落的嘆了口氣。
“心心念念這么多年,可這地上世界,竟是這個樣子。”
忽然,柏葦杭停下腳步。
死死盯著前面。
星知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呀!”
黃土上一條清晰的車輪印,從旁邊岔路拐上主路,向前方延伸。
柏葦杭伸腳踩了踩,虛土一團騰起,車轍被抹了個亂七八糟。
看來這印記還很新。
真的有人!
會是什么人呢?
是1962幸存的兔子國人嗎?
六十多年過去了,為什么蘭市還是一片廢墟?這些幸存者為何沒能重建家園?
看著這車轍筆直遠去,柏葦杭調整了一下背后星尋的姿勢。
指了指那一道印記。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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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順著車轍,一行橙色的身影走在灰色、黃色籠罩的破敗瓦礫中。
陸續有第二條、第三條輪胎印從岔路匯聚到主路上。
黃土里碾壓出一道淺淺的車道。
視野中,遠遠出現一個白色的東西。在陽光下反射著亮光。
和目力所及的土黃色城市殘骸形成鮮明對比。
仿佛沙漠中的一頂白色帳篷。
越走越近,那可不是個小建筑。
一堵高起的白色圍墻,推開周圍東倒西歪的破屋,圍墻上卷著密密匝匝的鐵絲網。
正對著這條土路,銀色的金屬大門,正把早晨的陽光直直折射過來。
墻后,一座闊氣的白色建筑,圓弧墻面,烏黑頂棚。
仿佛一個迷你版的體育場。
墻上找不到一面窗戶。
走到近前,仰視著這座高墻,壓迫感撲面而來。
大約十米高,白墻亦是圓弧狀,鐵絲網閃閃發光,那是鐵絲上絞接的鋒利的金屬片,像小刀子一樣露著獠牙。
森嚴、可怖。
魯昊走到門前,面對著仿佛城門一樣的金屬門。左右觀望。
除了一條條消失在門下的車轍,一個人影也沒有。
深呼一口氣,伸出手,準備敲打。
“請......”
柏葦杭忽然瞥見門上一行字。
像被什么東西重重錘擊了一下,眼前一陣眩暈。
“魯昊!快回來!”
壓著嗓子急急打斷正要叫門的魯昊。
魯昊一愣,正要喊出的幾個字被生生咽了回去。回過頭時,只看到柏葦杭擰著的眉毛。
招呼著眾人躲進旁邊的一處斷墻下。
星知正要問柏葦杭發生了什么,卻看到他額頭上,正大顆大顆滾落著汗珠。
柏葦杭把星尋放下,靠在斷墻邊。再次探出頭去。
那厚重的白墻銀門,靜悄悄站在那里。
“魯昊你看門上那塊牌子!”
魯昊瞇著一只眼仔細辨認著。
這......
一塊巨大的白色牌子,橫在金屬大門上方。
被平伸出來的巨大門檐遮住,陰影中隱約看到一排字樣。
白底黑字,像一排眼睛,俯視著他們。
【18號地球公司采掘部4號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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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嗡嗡響。
陽光照在身上,卻沒辦法射穿脊背后面不斷冒出的冷氣。
魯昊又看了好幾遍,確認不是自己眼花。一臉懵逼地半張著嘴。
忽然,和柏葦杭一起,看向在旁邊不明就里的林健。
“葦杭兄弟,你們這是......”
“林大哥,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時,問你的那個問題么?”
“什么?”
林健丈二和尚。
“21號地球公司。”
“啊......對,你當時好像問我知不知道什么幾號地球來著,對就是這個!”
柏葦杭又瞄了一眼那個白色牌子。
“林大哥,在我們那邊的你......被人謀殺了......”
“這......我知道啊,他是個什么核物理專家是吧。”
“對,但在他的電腦上,我們只恢復出一個信息。”
“就是----21號地球公司開發部!”
“啊?”
星知一聲驚呼,隨即捂著嘴。
當時毫無頭緒的死亡信息,竟在另一個平行世界出現了。
同樣的地球公司字樣,不同的編號,不同的部門。
難道說這21號、18號,真的是不同平行時空地球的編號?
如果真有一個公司,可以在不同的時空中存在,那他們是來自哪里,是一群什么樣的人?
開發部......采掘部......
他們在做什么?
自己世界的是開發部,這邊的是采掘部。
開發什么?又要采掘什么?
柏葦杭看著眼前的巨大建筑,巨大建筑也正陰森森地看著他。
那位核專家,死者林某,如果他的死亡真的和電腦中的21號地球公司有關系,這個可以橫跨兩個時空的公司,一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為了達到什么目的,人命在他們眼里什么都不是。
不對,21號、18號?
也就是說還有2號、5號、17號?
這可不是個僅僅跨越兩個時空的組織。
難道真的有人,可以隨意穿梭在不同的平行世界?
路上一道道車轍。定是這高墻內地球公司的人留下的。
他們在這里做什么呢?
......
......
“你們是誰?不要命了啊!”
清脆的童音。
星尋猛地拉著羅蘿躲在柏葦杭身后。
回過頭,身后半截磚墻上,露出一個戴著草帽的腦袋。
稚嫩的小臉上,蹭滿灰土。
一雙靈光閃閃的小眼睛,正好奇又急切地望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