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過道窗戶旁，柏葦杭看著大廳里，忙碌得像螞蟻的人。
清理出來的泥土，在正中央堆砌成一座臺子。
林健正指揮著幾十個小伙，加高加固平臺。
像是村主任站在土堆上，指揮合作社的男人們出工。
手提肩挑，一桶桶黃土堆在平臺上，再被踩平壓實。
“這就是林大哥說的舞臺工程？”
柏葦杭暗暗感慨，林健真是搞這種事的高手，一套一套的總有新花樣。
“是呀，他說，這可是許多年來，地下城最隆重的一次慶典。可得像模像樣才行。”
星尋好奇地看著正被改造的廣場。
“反正這次清理出來的淤泥也沒地方丟，總不能堆進(jìn)后巷里去嘛。”
“葦杭哥你看，這次水灌進(jìn)來，可能還帶入了一些種子，有些土里長出嫩芽兒了。”
啊？
柏葦杭一直以為，這次的水，是某個地下含水層破裂，流進(jìn)來的。
畢竟蘭市在黃土高原，地下含水層飽含泥沙也不奇怪。
可種子就不太好理解了。應(yīng)該只有表層水才會帶進(jìn)來草籽吧。
地表水？橫穿蘭市而過的黃河？
可如果是黃河水，那也是應(yīng)該從入口流入呀，為什么水的流入通道是柏葦杭回到自己世界的蟲洞那個岔路呢？
難道......去地面的入口也在那個岔路上？
完了，這樣的話豈不是炸掉的除了自己回去的路，也徹底斷掉了星尋去往地上世界的路？
不對不對，柏葦杭搖了搖頭。
按李教授說，當(dāng)年的入口是在蘭市近物所大樓下。據(jù)柏葦杭所知，近物所沒有搬過地址，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離黃河還有幾公里遠(yuǎn)呢。
星尋看著柏葦杭突然發(fā)呆，忍不住戳了他一下。
“想啥呢我的葦杭哥，你看那土臺子，要是以后這些種子發(fā)芽開花，豈不是會變成一個小花園。”
“就像密室放映室那段影片里看到的，草坪，花朵。”
“怎么？不想走啦？”
“哈哈，那怎么會，但畢竟在這里生活了二十幾年，還是希望它能漂亮一點。”
“我們只見過溫室里種的小麥土豆之類的，而且它們都是種在流著植物營養(yǎng)液的管子里，其實這里的人，連土壤都沒摸過。”
“這下好了，有了這個花園，就算把土豆種在廣場上，開出一片粉色紫色的花，應(yīng)該也挺好看的。”
“爺爺說......額是什么來著？......對！”
“土豆開花賽牡丹！”
星尋小手一揮，仿佛廣場上已經(jīng)是花團(tuán)錦簇的樣子。
“林大哥讓你準(zhǔn)備的演講，你弄好了嗎？”
“哎呀！”
星尋噘著嘴。
“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根本不知道從何說起啊。”
“葦杭哥，反正你得陪我上去，剩下你就配合我，看我眼色行事吧。”
突然湊到柏葦杭耳邊，小聲嘀咕著。
“林大哥不讓我告訴你們，他好像給星知姐姐也整了個節(jié)目。”
李星知？
文文弱弱的女博士，這幾天不是圍著那幾臺機(jī)器轉(zhuǎn)，就是端著爺爺留下的手稿，沒日沒夜苦讀。
“你們可別折騰你姐姐哦，她可不像你，靦腆的很呢。”
“那可不一定呀，反正我也不知道，到時候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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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林健組織的慶典如期舉行。
廣場上，圍著平整的土臺子，整齊擺放了從各家各戶搬來的椅子。
密密匝匝坐滿了橘紅色的身影。
大廳里，人們閑聊的嗡嗡聲，小孩子奔跑尖叫聲，輕輕搖晃著這沉靜許久的地下城。
林健站在土臺中央，一手拿著紙卷起來的擴(kuò)音筒，另一手拎著一個空桶。
“咚咚咚......”
使勁敲了幾下。
廣場上霎時安靜下來。
“地下城居民們!”
林健看了眼手表，舉著紙筒擴(kuò)音器，使勁喊著。
“這次我們地下城，九死一生，但是，我們挺過來啦！”
“你們想想，你陪著老婆，吃著面包還唱著歌，突然，就被洪水淹了.......”
“所以，沒有洪水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讓我們盡情慶祝這個好日子吧！”
地下城頂棚的鐘聲正好響起。
當(dāng)......當(dāng)......
正好八聲。
臺下掌聲歡呼聲一片。
“這林大哥還真會卡時間。”
柏葦杭身邊，都是飛在嘴角的歡笑。
林健頓了頓，重新舉起擴(kuò)音紙筒。
“下面，有請學(xué)校的小朋友們，給大家?guī)砗铣 ?
一群孩子，蹦蹦跳跳登上土臺，排成一排。
正中央，扎著兩個小辮兒的羅蘿，手捧著卡皮巴拉土豆精。
一個年輕的女人，在臺下高舉著雙手，打著拍子。應(yīng)該是學(xué)校的老師吧。
“小燕子，穿花衣......”
演出的曲目是幾首柏葦杭小時候聽媽媽唱過的兒歌。
地下城的音樂還停留在一九六二年。
孩子稚嫩的聲音，潤入大廳的每一個角落。人們輕輕點著頭，看著這群地下城的未來。
出生率越來越低，孩子們也越來越少了。
柏葦杭身旁一位大媽，沖著臺上傻樂，而后轉(zhuǎn)過臉瞪了一眼自己身旁的胖乎乎的小伙。
“你！抓緊和媳婦給我生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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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種奇奇怪怪的節(jié)目挨個上演。
“兔臂噢鬧兔臂，疑似額快四陳。”
有一個中年男人，用著奇怪的口音，高亢的朗誦著英文劇。
“這是......?”
星知困惑的聽著。
“......哈姆雷特？？”
哎呀，地下城這喪失語言環(huán)境的地方，口口相傳，英語發(fā)音已經(jīng)一股子怪味兒了。
幾個節(jié)目過后，林健登上土臺。
四下尋找了一番，目光停在柏葦杭這邊。
“這次，我們地下城有幸迎來了幾位特殊的客人。想必大家都很熟悉啦。”
“下面有請我們老李家丫頭李星尋的姐姐......”
“李星知博士！”
“啥？”
星知臉騰得紅了，恨不得縮著脖子藏在椅子下面。
“這林大哥搞什么啊......突然襲擊......也不和我提前說一聲。”
可周圍的目光早已把她鎖定的死死的。
一陣熱烈期待的掌聲和歡呼。
沒辦法，星知懵懵地走上土臺子。
今天參加這個慶典，她專門換上了進(jìn)入地下城那天穿的衣服。脫掉呢子外套，里面雪白的小針織開衫搭配青綠色高腰闊腿褲，站在一片橘紅色簇?fù)淼奈枧_中。
“我們都知道，李博士柏警官魯警官他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蘭市，那里的文化科技比我們要先進(jìn)的多。我們請這么漂亮的李博士給我們表演個節(jié)目怎么樣呀？”
“......”
“......”
李星知連連擺手。
小聲向林健求著饒。
“林大哥......我啥也沒準(zhǔn)備呀......”
卻被臺下山呼海嘯的歡呼掩蓋了。
“星尋，這就是你說的林大哥整的花樣？哎，你姐姐是個博士，你讓她在臺上給大家表演寫個論文嗎？”
“葦杭哥，你就放心吧。那可是我星知姐姐！”
臺上的星知尷尬不已，良久，終于鼓足勇氣，揮手招呼前排坐著的一個女人。
正是剛才羅蘿唱歌時，指揮打拍子的女教師。
兩人低著頭商量了一下。
忽然，那女教師開始唱歌，聲音輕盈明亮。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fēng)吹稻花香兩岸......”
魯昊贊嘆著。
“呀，《我的祖國》。柏哥，這首歌一九六幾年就有了啊。唱的真好。”
柏葦杭機(jī)械的點點頭。眼睛卻盯著臺上。
因為，舞臺上那一道白綠色的身影，已經(jīng)開始翩翩起舞了。
星知仿佛一縷清風(fēng)拂過腳下的黃土臺，靈動曼妙。
合著歌聲，手臂如柳，彎眉如月，蹁躚如蝶，旋轉(zhuǎn)如詩。
“......這是我們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
女教師唱到歌曲副歌，忽而鏗鏘有力，竟惹得臺下大合唱起來。
這是當(dāng)年避難而來時，人們會唱的不多的幾首歌曲之一，一直在地下城流傳著。幾乎每個人在學(xué)校都會學(xué)唱。
星知的舞蹈也逐漸迸發(fā)著力量，像自由的貓，跳躍在鏗鏘的旋律里。
耀眼的黃色光芒中，歌聲回蕩。一個美麗的舞者在中央旋轉(zhuǎn)著。
這大廳像一個巨大的水晶八音盒。
星尋緊緊盯著臺上的姐姐。
“......星知姐姐，她好美啊！”
一曲終了，星知款款鞠躬，地下城沸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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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知徹底紅透了的臉，正對著星尋嗔怒。
“是不是你告密的？”
星尋嘿嘿笑。
“姐姐和我一起睡的那晚上，我問出來的，姐姐學(xué)過舞蹈。后來林大哥問，我就說啦。”
“你呀！坑死我了。我這都多少年沒練過了，誠心讓我當(dāng)眾下不來臺啊！”
星尋一把抱住星知。
“可是，姐姐跳的好棒啊！”
星知從星尋馬尾縫里看向柏葦杭。
卻看到他正沖自己笑著，頻頻點著頭，并豎起一個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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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林健接著又把魯昊給拎上土臺子。
柏葦杭這幾個外來客一個也別想跑啊。
因為一直在幫助林健的應(yīng)急工作，魯昊在地下城的人氣很高。人還沒上去就被一陣喧鬧給淹沒了。
柏葦杭太了解這個搭檔了，倒是蠻替他擔(dān)心的。
“這胖小子，連打呼嚕都沒節(jié)奏，就別說唱歌跳舞了，他要表演什么呀。”
魯昊倒也不拘謹(jǐn)，虎虎生風(fēng)地打了一套警務(wù)戰(zhàn)術(shù)拳。
臺子上一陣塵土紛飛。
星知若是趙飛燕起舞。
魯昊便是大掃帚亂揮。
前排觀眾紛紛掩著鼻子咳嗽起來。
“魯警官，收了神通吧，我們都看不見你啦！”
“哈哈哈咳咳咳......”
一身細(xì)汗沾著土沫子。
迎接著臺下口哨聲，喝彩聲。
魯昊打完拳，哈哈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