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狐蜷縮在李清月臂彎間，先前狂躁之態蕩然無存，雪白毛發下的身軀顫抖不止，似在懼怕某種未知存在。

“這…”趙明喉結微動，遲疑道：“此狐往日可曾有此異狀？”

李清月纖指輕撫狐首，黛眉顰蹙間困惑更甚，螓首微搖，顯然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她也令她始料未及。

方燼本欲離去的腳步忽地凝滯，見二人茫然之態，眸中精光暗閃，當即有了計較。

他近前三步，衣袂帶起細微氣流：“趙師兄，李師姐，可否容我查探此狐？”

此言既出，二人神色怪異。

趙明沖他擠眉弄眼道：“師弟若有要事不妨先行，改日師兄定當設宴款待?！?

在他看來，以方燼煉氣初期的修為，斷難對靈狐有所助益，若因此冒犯李師妹，于方燼而言絕非善事。

李清月審視著眼前僅煉氣初期的青年，唇角微哂，對方不過煉氣初期的修為，還想查探自己這只靈狐的情況？

正待婉拒，懷中靈狐卻驟然掙扎如遭雷殛，若非她急運真元壓制，幾欲脫手而逃。

忽起此等異狀，李清月倏然抬眸，秋水明瞳鎖住方燼：“師弟有何高見？”

見此情形，趙明暗自驚疑不定，只得緘默起來，靜看事情的發展。

方燼丹田氣海暗涌，任由右掌蟄伏的無形之物汲取自身法力，這才將其安撫下來。

他本無意插手此事，只不過無形生物的反應讓他頗感意外，靈狐驚惶之態與昔日靈貂如出一轍，

若情況相同，豈非說這只靈狐體內也有一樣的蟲物潛伏在其體內？

眼底暗芒流轉，方燼已然決意試探。

即便無功而返，亦可推說修為不濟，

若僥幸勘破玄機，既能在這位家世不俗的師姐眼前留份記憶，更可借機獲取靈物。

“還請師姐鎮住此獸?！狈綘a拂衣落座，指尖縈繞淡淡青光探向戰栗的靈狐，木案在法力激蕩下發出細微嗡鳴。

靈狐在李清月的法力壓制下劇烈掙扎，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方燼右手逐漸逼近，

那雙烏瞳里翻涌著暴虐、驚惶、畏懼的復雜情緒，如同被網住的困獸。

方燼體內法力漸息，那無形生物隨之恢復常態，似是感知到異常，緊貼其右手微微震顫，

李清月面若平湖，體內法力暗涌如潮，暗自揣測起來，

此前諸多醫師都未能令靈狐如此反常，這低階弟子身上定有蹊蹺。

趙明目光如炬，心中更加驚詫，

這名煉氣初期的師弟雖無世家子弟闊綽，出手卻也不輕。

半月后便有一百五十羽靈禽出售，可得百余靈石，

這般數目對初境修士堪稱巨資，然觀方燼面上，竟未見太過激動之色。

三人心思百轉間，方燼指尖終觸靈狐顱頂。

他手背驀地輕顫，無形之物霎時消隱，

靈狐突如遭雷殛般劇烈抽搐，凄厲嘶鳴引得眾人側目，

更駭人的是，其七竅中竟爬出蟻狀黑蟲，甫離體便詭異地湮滅于虛空，仿佛從未存在過。

“這！”李清月俏臉發寒，她沒有想到，自己的靈狐體內竟然出現了這等詭異的情況！

趙明亦覺脊背發涼，那密密麻麻的漆黑蟻蟲直教人毛骨悚然。

二人煉氣中期修為，皆可感知蟻蟲周身異樣氣息，如附骨之疽般令人作嘔。

更蹊蹺的是，蟻蟲現形后竟憑空消弭，這般詭譎情形令他們不由重新審視方燼。

約莫盞茶功夫，靈狐身軀漸復常態，眸子重歸烏黑，再無先前躁動，唯余虛態伏于木案，瞥向方燼時瞳中隱現畏色。

方燼見狀徐徐收手，無形生物復歸手背，佯作疲態舉盞牛飲。

場間寂然片刻，李清月懷抱靈狐細細查驗，察覺其氣色漸佳，方展顏道：“有勞師弟，方才所施何等妙法？”

方燼擱盞沉吟：“師弟我似能感應蟲類異動，姑且一試，只是那黑色蟻蟲也是初次見到?！?

李清月眸中希冀微黯，她早聞同門靈獸亦有異狀，若是方燼此等手段乃是秘法，將其掌握在手，對自己大有裨益。

只不過眼下方燼如此回復，不知虛實之下，只得暫斂心思。

趙明卻凝眸端詳虛弱的靈狐，若有所思。

“此番若無師弟，此狐恐難保全，”李清月眼波流轉，“擇日不如撞日，今夜便在飼靈苑設宴，不知師弟…”

“謝師姐美意，”方燼直截打斷，“靈禽將成，需返回照料，既已醫得靈狐，那半枚碧元果…”

李清月愕然僵立，素日殷勤男修如過江之鯽，此人竟這般不識趣。

更教她暗惱的是，自身風韻似乎不及半枚靈果，偏又不得不給。

“哼！”李清月素手拂過腰間儲物袋，白玉盒應聲落在石案上，“拿去，兩清?！?

方燼眸光驟亮，五指扣住玉盒抱拳道：“趙師兄，李師姐，告辭！”

玄袍翻卷間已至門前，趙明急步追上扯住他袖擺：“一頓飯的機緣，李師妹的善緣何等珍貴，結交家族子弟于你好處多多，何苦不愿？”

見他如此發問，方燼正色凝望檐角流云：“紅粉骷髏何足戀？修真界立足，唯修為是鐵律。”

語畢忽覺靈臺微顫，前世記憶如漣漪蕩開，

那具三十余歲的疲憊軀殼，朝五晚九扛著房貸車貸，雙親佝僂的背影，蒼老皸裂的手掌，相親桌上錙銖必較的嘴臉，最終崩裂的婚約……

萬千畫面凝作心頭明鏡：“蝶繞香自有，強枝不懼風?！?

當他轉身沒入市集時，唯有余音散在風里：“二十日后，靈禽勞煩師兄?！?

“我記得，”趙明目送那道背影直至消失，瞳中精芒流轉，反復咀嚼著方燼剛才的話語，指節無意識地響動著。

再度返回到店內，丹藥已然備妥，李清月正欲離去。

“李師妹莫與那不識抬舉的計較。”趙明笑眼微瞇。

這些年東奔西走才經營起這家店鋪，日子雖漸入佳境，可比起世家子弟終究差了太多。

即便對著煉氣初期的修士，他也從未敢擺過冷臉，生意要立足，脊梁就得彎得比旁人更低些。

“哼，”李清月眸中閃過鄙夷，“區區煉氣初期的弟子罷了，也配入我眼？”

說罷一扯裙袍，如開屏孔雀般疾步離去。

店鋪里，雜役弟子們兀自忙碌。

趙明送其至門前，望著那道裊娜背影，忽地沉聲自語：

“外物紛擾終是迷障，困守煉氣六層已有些年歲，修為精進方是根，求仙問道才是本！”

方燼的話語如晨鐘暮鼓，在出身低微的這位師兄心頭撞出陣陣回響。

“閉店！”趙明折返店中沉聲喝道，拋給雜役弟子每人一塊靈石，徑自掀簾沒入后室。

徒留眾人捧著靈石怔立當場，面面相覷間盡是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