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風(fēng)宴結(jié)束，呂清清把好不容易哄好的母親安頓下來，出門打了桶水。

夕陽微垂，小院霞光滿墻。

她聽見背后有雜草被踩動的聲響。

一回頭，竟是呂婉婉。

對方神色復(fù)雜地看了她許久，張口質(zhì)問：

“我已經(jīng)向友人打聽過，長生宗內(nèi)門尋常子弟根本就沒有那么好的吃穿用度，不過尋常而已，你……你身上的金絲綢衣，靈藥仙草，究竟都是從哪里來的？”

呂清清無奈將水桶放下。

干啥子嘛！

她又沒特意顯擺，何必抓著她不放呢。

“清清，我是你堂姐，到底是一家人，看不得你誤入歧途，走了那些邪魔外道……”

“行了。”

呂清清撇嘴，“堂姐，你無非就是想說，我不配用好的，我有好的那必定就是非偷即搶。乖乖吃殘羹剩飯、穿粗布麻衣，就是我的正道，對吧？可我不明白，這修仙，難道不是為了讓天下人過得更好更太平，而是為了給不如自己的人立規(guī)矩，分個高低貴賤嗎？”

呂婉婉面色一沉，雙眉蹙起，轉(zhuǎn)瞬之間一柄骨刃銀傘化形而出，傘尖直指呂清清胸口：“強詞奪理——你到底說不說！”

那骨刃傘是明鸞門的絕學(xué)，寒光凜冽。

直至這時，呂婉婉才留神到呂清清腰間懸掛的長劍，傘風(fēng)一撩，只聽“鐺”的一聲，長劍掉到地上，銅銹渣子稀里嘩啦灑了一地。

呂婉婉：“……”

她用腳尖撥了撥地上那柄劍——不，該說是一塊廢鐵才對，就是他們村村口大哥的殺豬刀都比這個鋒利些。

實在忍不住問：“你們長生宗就給你們發(fā)這種佩劍？”

呂清清嚴(yán)肅點頭，望著呂婉婉泛起寒光的骨刃傘咽咽口水，一五一十道：“堂姐，我實話告訴你吧，我們長生宗尋常弟子確實也沒那么多好吃好穿的，這些都是我在門里的棋牌室贏來的！”

呂婉婉一怔：“棋牌室？”

“是啊是啊！”呂清清雙眼瞬間亮起，“我們每日午后才去練功，兩個時辰便結(jié)束，晚飯后隨意活動，我就去棋牌室通宵打葉子牌，后半夜再去泡個溫泉，有吃有喝還有貓，然后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可舒服啦！”

呂婉婉雙手顫抖：“……葉子牌？”

呂清清頓了頓，眨眨眼：“不喜歡葉子牌還有牌九斗雞蹴鞠，還有我們掌門親自發(fā)明的，叫做狼人殺、劇本殺、大富翁、飛行棋之類的……呃，飛行棋我還帶了一份回來，湊四個人就能玩了。”

她窸窸窣窣在懷里摸了摸，摸出四個骰子和一張紙，遲疑地遞過去：“……堂姐你要玩嗎？我看你臉色不太好，還有黑眼圈，要不要放松一下，很好玩的。”

呂婉婉閉眼一瞬，兇巴巴打開她的手，收起骨刃傘，跳腳道：“我呸！什么牌九蹴鞠葉子牌，還有這個殺那個殺的，我看你們長生宗從上到下都瘋了！玩物喪志的東西！每日就練兩個時辰還用這些破銅爛鐵，我呸！我有黑眼圈怎么了？我熬夜練功怎么了？那才是真本領(lǐng)真修仙！你們……你們等著下個月在遴新會上一敗涂地吧！”

呂清清撓撓頭，待呂婉婉走了后才回想了下這個遴新會，似乎，似乎是每年春募之后的三個月，給各宗門當(dāng)年新弟子切磋的，對宗門聲望和排名大有好處。

可掌門連提都沒提過呢。

……

三日后，呂清清回到了長生宗。

路過演武場時，堂姐一番振聾發(fā)聵的話徘徊在耳邊。

她猶豫了下，思索要不要還是練練功，于是去往武場旁堆放箭鏃的木筐，走近一看，卻發(fā)現(xiàn)木筐被一只長毛綠瞳的白貓占據(jù)，懶洋洋地躺在里頭曬太陽。

一伸手，白貓下巴就湊上來，呼嚕呼嚕地叫著。

呂清清蹲在地上，美滋滋地擼起了貓，余光瞥過箭鏃——

下次一定！

與此同時，長生宗議事堂。

姜執(zhí)素調(diào)勻氣息，用心感受，視線定定落在眼前兩個一模一樣的紙包上，最后破釜沉舟拿起其中一個，刺啦拆開——

我靠，隱藏！

是大隱藏！

珈藍率先發(fā)出尖銳爆鳴：“啊啊啊啊啊啊掌門！抽到了啊啊啊啊！”

姜執(zhí)素與她激動地抱作一團，而邊上裝作在倒酒的楚阿異則偷偷望過來。

這又是姜執(zhí)素想的主意。

前幾日她忽然頻繁望天，神神叨叨地說自己什么抽卡癮犯了。

他還猜測掌門這是犯了什么絕癥，沒想到?jīng)]過多久，她就拉來了宗門里丹青水平不錯的師姐，大張旗鼓地畫了好些小畫片，內(nèi)容……內(nèi)容實在有傷風(fēng)化。

“咱們宗門帥哥還是不少的，肯定能湊齊一套卡。”

“嘿嘿，先畫個高馬尾披甲戰(zhàn)損風(fēng)的謝護法！”

“蒼術(shù)醫(yī)修啊，病美人好！畫個那種那種，白衣寡婦裝！”

“阿異？當(dāng)然！畫個苗疆look！上衣要短，再短！一定把腰露出來！”

阿異低頭，掃了一眼身上嚴(yán)嚴(yán)實實的宗門校服，不由思索，要不要去弄一套苗裝來？

到底還是在姜執(zhí)素手底下，總歸還是要投其所好才好。

露腰，露腰……

嗯等等？我的腰呢？

可惡啊！！！

他深吸一口氣，在心底默默取消了未來兩個月的晚膳，而后輕聲咳了咳：“掌門，這是我親手釀的青梅酒，掌門累了不如來喝一口吧。”

姜執(zhí)素還在專心欣賞自己的大隱藏，順手接過嘗了嘗，夸獎道：“哇，好喝，跟醇風(fēng)局釀的味道一模一樣。”

阿異的手微微一頓，沒來得及解釋，就見珈藍姑娘忽然慌張地碰了碰姜執(zhí)素的手，緊急提醒道：“掌門，快坐好，謝護法來了，許是為了上次穆云長老提及的遴新會的事。”

姜執(zhí)素一聽，瞬間警鈴大作，稀里嘩啦把桌案上的蜜餞干果小零嘴統(tǒng)統(tǒng)往下一藏，酒也一口悶掉，正襟危坐，等謝南無過來。

他仍是平日里那副沉靜淡漠的神情，袖口微濕，沾著零星草葉，一看便是早起去巡過山，忙到現(xiàn)在。

“掌門，穆云長老派我來問一聲，遴新會之事可有打算了？”

姜執(zhí)素低頭，沉著嗓子刻意咳了聲，回答：“近日宗門事務(wù)繁重，本掌門一上午忙于其他的事實在沒空，晚些再說吧。”

她用力翻了幾頁冊子，卻不料動作太大，一沒留神，先前夾在書頁里的那張大隱藏卡竟然被掀飛了出去，直挺挺地飛到謝南無眼前。

姜執(zhí)素：！！！

謝南無抬頭，望了望地上那張畫片，片刻后，才平靜開口：“掌門所言忙一上午之事，就是在研究屬下半裸戴狗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