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時的滹沱河徹底沸騰了，四十里外都能看見沖天的火光。

野狐峪的峭壁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錢伯鈞的望遠鏡鏡片蒙著薄霧。

他摘下眼鏡用衣角擦拭時，枯草尖的露水正順著孟慶豐的刺刀滑落，在刀尖凝成顫巍巍的水珠。

“十二輛膠皮轱轆大車。”張富貴沙沙的鉛筆聲在作戰本上響著。

碎石堆后傳來金屬碰撞聲，第一次參加伏擊任務的李二狗慌忙按住腰間晃蕩的水壺，被老兵趙鐵頭瞪得縮起脖子。

當一縷月光刺破云層時，馬蹄鐵叩擊青石板的脆響驚飛了崖頂的寒鴉。

錢伯鈞的食指在駁殼槍扳機護圈上輕叩三下，孟慶豐立即貓腰竄出戰壕，刺刀挑開蓋著枯枝的偽裝網。

二十挺捷克式機槍的槍管同時探出巖縫，像蟄伏的毒蛇吐出信子。

“開火！”錢伯鈞的吼聲被爆炸聲撕碎。

領頭的騾車突然騰空而起，車轅上鬼子軍曹的綁腿在半空燃燒成火團。

趙鐵頭拉響集束手榴彈時，李二狗正閉著眼扣動扳機，灼熱的彈殼雨點般砸在鋼盔上叮當作響。

張富貴突然按住錢伯鈞舉槍的手：“三點鐘方向！”

話音未落，九二式重機槍的掃射已削平半截松樹。

孟慶豐啐出口里的沙土，拎著大刀片縱身躍下三米斷崖，落地時刀鋒正劈開擋在正前方的一個輜重兵的鎖骨。

血霧中傳來他沙啞的吼叫：“二連壓上去！別讓龜兒子架起擲彈筒！”

錢伯鈞的駁殼槍點倒兩個試圖點燃彈藥車的日軍時，發現張富貴正用鋼筆在彈藥箱上記錄編號。

最近的張富貴有點變得財迷，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甚至在被流彈擦傷額頭時，仍堅持用沾血的手指翻動被炸飛的賬冊：“團長，這批藥品箱的封條是太原陸軍醫院...”

當最后三個鬼子背靠背退到溪澗邊，李二狗的刺刀還卡在尸堆里拔不出來。

趙鐵頭掄起工兵鏟劈碎一個少尉的天靈蓋，腦漿濺在溪水中泛起粉色的泡沫。

孟慶豐踩著浮尸追過河時，錢伯鈞的哨聲已響徹山谷---北面山梁騰起的煙柱說明日軍援兵將至。

“清點物資！重傷員優先處理！”張富貴的聲音在硝煙中格外清晰。

二十七個士兵正在翻找尸體，刺刀挑開帆布篷的撕裂聲此起彼伏。

李二狗哆嗦著從鬼子曹長懷里摸出懷表，卻被趙鐵頭一巴掌拍在后腦：“先搬彈藥箱！”

“七噸半大米，四箱磺胺藥，七十八支三八式步槍及配屬子彈。”張富貴的鋼筆尖在月光下泛著藍光，“可惜引爆了兩車炮彈。”

孟慶豐踹著扭曲的卡車殘骸罵娘時，錢伯鈞正摩挲著繳獲的軍用地圖---太原周邊的等高線圖上，某個鉛筆畫的箭頭直指娘子關。

當馱馬隊消失在晨霧中，最后離開的趙鐵頭突然折返。

這個沉默的老兵從尸堆里拽出半截身子，輕輕合上同班戰友未能瞑目的眼睛。

天欲破曉，野狐峪的溪水裹挾著血沫流向滹沱河，崖壁上新添的彈孔里，一株野山棗正綻出嫩芽。

河燈計劃，第三階段圓滿結束！

.....

當錢伯鈞帶著伏擊部隊順利返回427團團部時，楚明遠捧著剛繳獲的聯隊旗沖進臨時指揮所，旗面上的金絲菊被燒穿了三個焦洞。

王遠山把日軍野戰醫院的十字旗扯下來當披風，背著一麻袋磺胺藥踹開自家救護所大門。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硝煙時，突擊隊正在焚燒最后的戰利品。

王耀把六十多個的鋼盔串成風鈴掛在陣前，每個盔頂都用刺刀刻著“祭“字。

孫德柱撫摸著發燙的炮管，哼著晉中老調給炮彈編號---昨夜打出的六個基數彈藥，換來了十二倍于己的殲敵數。

錢伯鈞咬開沾滿火藥味的酒囊，把烈酒潑向仍在燃燒的日軍戰車墳場：“告訴板垣，204高地今天擺席---拿他戰車兵的天照大神牌位當柴燒！”

整條防線上的士兵都在傳遞繳獲的牛肉罐頭，王遠山把日軍的醫藥箱分給百姓游擊隊。

白若蘭和林舟雪兩人徹底成了好姐妹，完全沒有一絲同行是冤家的樣子，穿梭在人群中，不斷得拍著照片，嘴上嘰嘰喳喳個不停。

董景的算珠在晨光中清脆作響---昨夜突襲殲敵九百余，摧毀裝甲目標十二輛，鬼子前線油庫一座，野戰醫院一座，鬼子輜重部隊一支，繳獲無數，而427團付出兩百七十三人傷亡的代價。

錢伯鈞聽完董景的匯報，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雖然痛惜手下弟兄們的傷亡，但是這就是軍人的天職，犧牲在所難免。

重要的是以犧牲作為代價的行動，要取得足夠的戰果，這樣才能讓弟兄們走的安詳。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戰斗，錢伯鈞越來越堅信自己心中的一個念頭。

他發現，強大的火力，其實在進攻時更占據優勢。

原因不言自明，防守雖然占據地利，但是必須跟著敵人的節奏走，敵人攻打哪里，哪里才能被動反擊。

而主動進攻就不一樣了，想打哪里就打哪里，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要么怎么革命先烈們這么崇尚運動戰呢？

就拿最近的戰斗來說，這幾天的防御戰，427團和小鬼子的傷亡比例在1.3：1左右。

而今晚的主動出擊，敵我傷亡的比例將近3：1！

如此看來，集中火力，以強擊弱，打敵人個措手不及，打完就跑，才是最適合自己這支部隊的打法！

錢伯鈞暗下決定，204高地該防守還是要防守，但是還是要主動出擊，削弱敵人各方面的潛力。

沒看到，八路軍在鬼子的后方翻江倒海，就這幾天的功夫，已經收復了好幾座縣城。

之前在茹越口的時候，自己還嘲笑梁旅長打的死板，沒想到隊伍一擴大，自己居然走上了梁旅長的老路。

直到此刻，錢伯鈞才發現自己骨子里還是崇尚進攻的血液更多一些。

既然這樣，那就順心隨意，結合自己腦海里各種經典戰例，是時候給這個時代的小鬼子好好的上上幾課了！

如果只是按部就班的當原來加強火力版的錢伯鈞，還不跟不來！

看著天已經要大亮，錢伯鈞不由得望向了陣地前方。

今晚的河燈行動，可不僅僅就是前面三個階段的安排，別忘記錢伯鈞還把特戰排派出去了！

截止到現在，特戰排一共有三個特戰小隊，每個戰隊12人，算上戰隊軍官正好40人。

每個人都是從六千多427團弟兄中選拔出來的佼佼者，個個身懷絕技。

武器裝備和戰術意識都遠超這個時代，錢伯鈞算是在他們身上下了血本，把他們從精神到肉體都武裝到了牙齒！

這次河燈計劃，錢伯鈞派出去了兩只小隊。

第一小隊在啞巴阿福的帶領下去端鬼子的重炮營地了。

而另外一只小隊則去.....

正想著，說曹操，曹操就到。

兩只小隊居然結伴回來了，算上阿福居然一個人都沒少！

看著這幫兵痞說說笑笑的樣子，錢伯鈞還有些擔心的心徹底放松下來。

果然，只見老邢見到錢伯鈞，趕緊上前兩步，敬了個禮后，從身后掏出一個木盒。

錢伯鈞示意一旁的張富貴接過木盒，打開放在一旁的彈藥箱上。

張富貴剛開始還有些納悶，什么東西這么神秘，結果打開一看，一句我艸差點脫口而出，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木盒里居然有個鬼子人頭！

老邢看到這一幕，哈哈大笑，“報告團座，幸不辱命，昨天攻打南懷化主陣地的鬼子42聯隊的聯隊長的人頭，第2小隊給您拿回來了！”

“好，不枉老子在你們身上花了這么多心血，總算是物有所值，弟兄們都沒什么事情吧！”錢伯鈞見多日的付出，終于到了收獲的時刻，也是喜不自矜。

“就小鬼子那兩把刷子，我們從進去到出來，都沒用半個小時，小鬼子愣是一點動靜都沒察覺，估計還以為他們的聯隊長在營帳里呼呼大睡呢！”第二小隊的隊長薛悅此時也是意氣風發，苦練了這么久，終于用武之地。

一旁的第一小隊長，綽號‘書生’的姜磊這時候拉著阿福站了出來，“報告團座，特戰派第一小隊前來復命，按照您的部署，我們這次以潛入為主，用您交給我們的定時炸彈，成功將鬼子的十二門重炮全部炸毀，第1小隊無人傷亡！“

錢伯鈞這下徹底放懷大笑，笑聲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不過他一點也在意！

一旁的幾個主力營長聽了兩個特戰小隊的戰績，更是暗自驚嘆。

難怪錢長官把特戰排當成心頭肉，這家伙確實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天動地啊。

每個人甚至打起了小算盤，準備在自己的隊伍中也開始發展特戰小隊。

畢竟，他錢某人弄得，王/董/王/孫/童某人怎么就弄不得？

只不過武器裝備還是得攻略團座才行，畢竟427團炊事班的豬都知道，錢伯鈞是個狗大戶！

錢伯鈞笑了一會兒，揮手讓特戰小隊的戰士們去休息，然后抬頭望向了南懷化主陣地的方向。

相信有小鬼子聯隊長的頭顱和近千名小鬼子的鮮血作祭品，足以告慰郝將軍他們的在天之靈。

至此，河燈計劃，徹底完成！

當太陽完全升起時，忻口上空飄蕩的不再是膏藥旗的腥氣，而是槐花窩頭混著火藥香的勝利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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