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尚未散盡的陣地上，錢伯鈞倚著工事瞭望孔啐了口唾沫。

望遠鏡里，日軍陣地反常的寂靜讓他右眼皮直跳---按照常理，這該是炮兵校正諸元的空檔。

不是有句順口溜嗎？

炮兵轟、炮兵轟，炮兵轟完了步兵沖；步兵沖、步兵沖，步兵沖不上炮兵轟。

“傳令各排輪流換防，讓炮兵觀察哨…”他話音未落，望遠鏡里突然閃過幾道土黃色身影。

只見從鬼子隊伍里分出了一小隊人馬。

定睛細看，大概二十來個鬼子呈扇形散開，簇擁著幾個背著探雷器的工兵，正踩著焦土朝雷區蠕動。

錢伯鈞喉頭滾出串冷笑，震得胸前銅哨鏈子嘩啦作響：“格老子的，當老子的地雷陣是廟會燈謎？當錢某人手底下弟兄們的家伙事兒是假的哈？“

他猛轉身，腰間牛皮武裝帶刮起陣疾風，“王連副！”

十步開外的戰壕拐角處，一個精瘦漢子應聲彈起。

王遠手里還攥著半塊鍋盔，油漬麻花的袖子往嘴上一抹，川音混著面渣噴出來：“營座要得！”

顯然是一直有注意這邊的動靜。

王遠，四川娃子，錢伯鈞前兩天剛從梁旅長手里借來的大將，擺楞擲彈筒，就跟玩似的，指哪打哪。

讓錢伯鈞直接從班長提成了炮兵連的副連長。

嗯，炮兵連的副連長有點多，誰讓錢伯鈞的炮兵連規模實在是有點超綱了。

錢伯鈞也沒辦法，他也只是中校營長。

錢伯鈞把望遠鏡往他懷里一塞，指尖戳著瞭望孔：“瞧見那幫龜兒子沒？工兵開路，步兵壓陣，當真是來春游的陣仗。”

他反手拍在夯土墻上，震得頭頂偽裝網簌簌落灰，“鬼子瞧不起咱們，派了小貓兩三只過來送死。既然對方這么熱情，咱們也不能虧待了他們。咱們家小，業小，弟兄們的子彈得省著點用。你去，給我用擲彈筒把他們幾個給炮決嘍！”

王遠正通過望遠鏡觀察著小鬼子的動靜，本來還納悶營座干嘛叫自己過來。

一聽說，要用擲彈筒轟炸小鬼子，立馬興奮了，“要得！”

他撩起衣襟擦鏡片，露出腰間別著的三枚89式榴彈，“兩發榴彈，一發開席，一發收尸！”

“滾蛋！”錢伯鈞踹了腳他沾滿泥的綁腿，“再磨蹭鬼子都要踩響老子的地雷了！”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聲悶響，驚得兩人同時撲向瞭望孔---原來是個倒霉鬼子踩塌了焦土下的暗坑。

王遠竄出掩體的背影，活像只炸毛山貓。

等了一分鐘，還沒動靜。

錢伯鈞抄起電話正要催促，西北角突然炸開兩朵橘色火云。

89式擲彈筒特有的尖嘯聲里，裹著工兵的碎布片漫天飄灑---被重點關照的工兵小隊，此刻只剩個挎著半截探雷器的胳膊掛在枯樹上晃蕩。

日軍陣線霎時亂作一團。

主要是錢伯鈞手里的擲彈筒迷惑性太大了，直接都是日式的。

小鬼子聽慣了，還以為是自家的支援，結果沒想到是錢閻王的催命符，奪命索！

就是跑回去的小鬼子也沒有多喘幾口氣，直接被鬼子自己處決了。

望遠鏡里，隊伍里最高指揮官，岡本少佐正揪著潰兵領口咆哮，軍刀寒光閃過，三顆頭顱骨碌碌滾進彈坑。

岡本少佐抽出鑲玉軍刀劈斷潰兵的右臂，刀刃嵌在肩胛骨里嘶吼著下令：“騎兵中隊隨帝國的步兵勇士一起徒步沖鋒！所有戰馬排成三列縱隊開路！”

兩百匹菊花青戰馬被刺刀戳著臀部驅趕向前，釘著防滑鐵掌的馬蹄剛踏進雷區邊緣，二十枚連環雷就掀起了血肉噴泉。

五匹戰馬被炸成兩截，冒著熱氣的馬腸纏住后方六名騎兵的綁腿，帶著他們栽進觸發式跳雷的殺傷半徑。

第一批次的三百多名步兵被憲兵隊的南部手槍頂著后腰，哭嚎著踏進染滿馬血的地雷帶。

二等兵山田踩中松發雷的瞬間，一枚步槍子彈精準貫穿他的眉心，尸體倒下的重量壓爆了第二顆地雷。

三十多名被嚇破膽的小鬼子跪地求饒，被后方督戰隊用九六式輕機槍掃成篩子，摔倒的身體又引爆兩枚地雷。

岡本少佐的軍刀劈開逃兵的頭蓋骨，順勢在對方倒下的身體上擦了擦刀身上的鮮血，“沖鋒者活！后退者死！大日本帝國勇士的榮耀不容褻瀆！”

十多個渾身著火的日軍拖著炸斷的殘肢爬行，腸子在地面拖出的血痕接連觸發絆發引信。

錢伯鈞拍腿狂笑，震得胸章上中校銜金星亂顫：“龜兒子們排雷倒是舍得下本！”

話音未落，此起彼伏的悶響已連成片。

硝煙中，斷蹄與內臟在沖擊波里翻飛，倒省了工兵收殮的功夫。

兩匹瞎眼戰馬拖著燃燒的馬鞍橫沖直撞，將二十多名匍匐前進的日軍碾進預設的炸藥包陷阱。

眼見最后匹戰馬化作血霧，日軍剩下的所有士兵組成第二批次，開始再次進攻。

為了防止炮擊和誤傷，鬼子稀稀拉拉的散的倒是挺遠。

看似明智，實際上有點搞笑了。

就這攻擊強度，錢伯鈞覺得自己能堅持到抗戰勝利！

轟隆隆...轟隆隆...

地雷爆炸聲音又陸續響了起來，不過間隔時間有點長，主要是鬼子太磨蹭。

錢伯鈞左右看了看，感覺鬼子有點像表演獨幕劇，這是以為沒有觀眾嗎？

自己這幾天是不是把他們打傻了？

難道自己會這么任由他們趟過地雷陣？

想著手底下的弟兄們再不活動活動，估計都要感冒了。

他故意對著送話器咳嗽兩聲，“各連注意，今兒咱們玩打地鼠---鬼子趴下就賞他個地雷坐墊！”

稀稀拉拉的散兵線剛摸到雷區邊緣，錢伯鈞已抄起對講機：“給鬼子們提個醒，這里好多人都喘氣呢，要么送送他們，要么催催他們。

只許使用步槍和機槍攻擊，不要動用擲彈筒和手榴彈，別把我的寶貝地雷引爆嘍。我數到三就開火！”

“一”

“二”

“三，開火！”

此起彼伏的“巴勾“聲中，守軍陣地騰起三百余道青煙。

緊接著，守軍陣地的捷克式機槍突然響起三長兩短的特殊節奏，六挺九二式重機槍立即延伸出交叉火網。

7.92毫米鋼芯彈穿過硝煙，將三十多個跳著規避地雷的日軍釘在半空。

進攻的鬼子剛開始還猜哪個小隊的同僚這么勇猛，結果當子彈打中身體時，才發現，攻擊居然又來自晉綏軍。

鬼子確實沒啥應對地雷陣的經驗，守軍的槍聲一起，就亂在一團。

有的軍曹不顧后方的督戰隊的威脅，帶著隊伍開始撤退，在他看來，寧肯死在自己人手下，也不能往前進攻了，起碼還能留個全尸。

有的軍曹則帶隊加快速度沖鋒，更多的小鬼子則干脆趴在了地上。

悲劇的是，有個鬼子軍曹倒霉，沒踩中地雷，倒是這一趴下，動作太猛，壞事了，直接一頭磕響了地雷！

連帶著身邊四五個鬼子，直接去見了天照大神。

鬼子的少佐指揮官也是急了，在后面揮舞著指揮刀，驅趕著鬼子進攻。

一時間，好多鬼子開始哭叫著往上沖。

沖天而起的鋼珠暴雨里，日軍殘肢與碎石齊飛，映著夕陽竟顯出幾分妖冶。

鬼子憑著那股莽勁，還真的把地雷陣給莽穿了，雖然死傷了小400人，但是今天終于成功接近到了晉綏軍陣地50米以內！

能沖在最前面的小鬼子，不能說是最勇猛的，起碼是最幸運的，既沒有被地雷炸死，也沒有被步槍打死！

當先頭部隊終于突進到五十米生死線時，錢伯鈞施施然掏出信號槍：“關門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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