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虜主力大軍抵達的次日，在無數民夫晝夜不停的操勞下，各式攻城器械已基本組裝完畢。

放眼望去，城外密布沖車、云梯等攻城器具。

除此之外，還有十余門火炮列陣后方，炮口森然，直指肇慶城墻。

所幸，這些火炮皆為土炮，而非威力巨大的紅衣大炮。

清虜向來區別對待滿漢，將更為先進、殺傷力更強的紅衣大炮，只配滿洲八旗使用，不肯輕易授予漢人軍隊。

然而，即便如此，這些攻城利器仍足以讓肇慶城墻承受嚴峻考驗。

焦璉將軍立于城頭，目光沉凝地望著城下密密麻麻的清虜軍隊與攻城器械。雖身經百戰，仍不免心生憂慮。

他麾下那批曾隨他征戰多年的老兵，見此情形，尚能鎮定自若。

然而，那些剛剛應征入伍的新軍，乃至原大明朝廷的將士，大多未經真正廝殺，此刻見敵勢洶洶，便已腿腳發軟，心生惶恐。

幾名新征召的弓箭手，正舉著弓，隨著準備張弓搭箭，射擊攻城的清虜，卻因驚懼，握弓的手不停顫抖，箭矢搖搖欲墜。

其中一人更是腿下一軟，幾乎跌倒，好在身旁一名老兵眼疾手快，將他扶住，方才免于狼狽。

不遠處，一名長矛兵正立于城墻之上，雙手緊攥長矛，目光死死盯著城下，他的任務是將僥幸攀上城墻的清虜士卒刺落。

他雖曾在丁魁楚部屬下效力，與敵交過手，但往昔征戰的不過是強盜、刁民，何曾面對如此陣仗？

此刻，他只覺汗水從額頭滲出，手心濕滑，暗暗祈禱清虜莫要爬到自己面前，否則，他恐怕連手中的長矛都握不穩。

甚至，會被嚇得直接逃跑。

清虜尚未攻城，大部分明軍便已驚惶至此。

待到戰火燃起，炮彈呼嘯，弓箭紛飛，刀劍相交、血肉橫飛之際，他們是否還能站穩腳跟，尚未可知，更別論與敵廝殺了。

焦璉將軍默然不語，將眾人反應盡收眼底。

雖然自信布防嚴密，但戰場無情，哪怕是微小的失誤，都可能葬送大好局勢。

更何況，即便倚仗城墻，明軍與清虜的實力仍在伯仲之間，勝負尚難預料。

再看這些新兵的表現，他對這場守城戰的前景，更多了一份擔憂。

“陛下，真的敢登上城墻嗎？”焦璉不禁在心中暗忖。

昨日陛下已允諾，今日清晨會親自登上城頭，為將士們鼓舞士氣。

可并非人人皆有膽量直面這冷酷無情、轉瞬便能奪人性命的戰場。

何況，陛下向來不以英勇著稱。

誠然，這段時間皇上的表現出乎焦璉意料，似乎已不復當年懦弱之態。

但眼見時辰已到，陛下卻遲遲未至，焦璉心中不禁生出一絲擔憂。

正當他沉思之際，身后忽然傳來一陣整齊有力的腳步聲。

他驀然回首，只見朱由榔身披鎧甲，頭戴盔胄，大步踏上城墻。

朝陽灑落，光輝映照在他潔凈的戰甲上，熠熠生輝，耀眼奪目。

朱由榔乃萬歷皇帝朱翊鈞之孫，史書記載其相貌堂堂，頗似萬歷帝，帶有帝王之氣。

此刻，他身披甲胄，從兩側列隊而立的將士中緩步走來，神態威嚴，氣宇軒昂。

焦璉不禁一時看呆，待回過神來，皇上已立于他面前。

身披戰甲，焦璉無法跪地，只能抱拳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將士們目睹皇上親臨城頭，頓時振奮不已，揮舞刀劍矛弓，高呼萬歲。

刀劍、長矛、弓弩齊齊舉起，士氣陡然高漲，聲勢震天。

這雷霆般的呼喊穿透云霄，連城下的清虜軍隊亦聽得清清楚楚。

李成棟部，以及那些被清軍收編的原福建明軍，還有被強征而來的漢人百姓，此刻聽到城頭之上發出的“吾皇萬歲”之聲，一時有些愣神，猶記起曾經的大明歲月，恍若昨日。

城墻之上，朱由榔緩緩抬手，示意眾人安靜。

待歡呼聲漸止，他目光炯炯，指著自己身上的戰甲，朗聲問道：

“眾將士！爾等可知，朕身上這副鎧甲，曾是何人披戴？”

將士們面面相覷，無人知曉，四下陷入寂靜。

朱由榔目光一凝，語氣鏗鏘道：

“此乃太祖皇帝曾披戴之甲！當年，太祖身披此甲，驅逐胡虜，光復神州，建立大明基業！

“今日，朕亦身披此甲，誓與爾等共存亡，擊退清虜，北伐中原，復我河山！太祖在天之靈，必佑我大明！”

朱由榔之父為桂端王朱常瀛，乃萬歷帝第七子，并不得寵，自然無緣得到太祖遺甲。

此甲不過是他隨意尋來的一副鎧甲，他故意虛言，不過是為了激勵士氣。

然而，此言一出，眾將士仿佛被烈火點燃，激昂高呼：

“擊退清虜！光復故土！”

“擊退清虜！光復故土！”

……

吶喊之聲，如驚雷滾滾，響徹天地，肇慶城內外，皆能聽聞。

那些原本心生畏懼的新兵，此刻也振奮不已，紛紛高舉手中兵器，再無先前驚慌之態，取而代之的是熊熊戰意。

焦璉見狀，心中稍安，隨后抱拳道：

“陛下萬金之軀，萬不可久留，以免遭清虜流矢所傷。”

朱由榔卻朗聲道：“朕有太祖皇上在天庇佑，豈會受傷！”

焦璉、白貴、趙興等猛將再三勸諫，并鄭重承諾定當奮勇殺敵，誓不令清虜踏入城中。

朱由榔原本還想親自督戰，但見士氣已然高漲，便不再堅持，只得無奈道：

“既如此，朕便暫且退下，待過些時日再來探望諸位！”

言罷，在馬吉翔等人的簇擁下，緩步下城。

行至半途，他忽然停下腳步，轉身高聲道：

“朕已與呂尚書、焦將軍商定，凡此戰斬殺敵軍者，定當重賞！若能擊退清虜，守住肇慶，全軍皆有封賞！活者得賞，戰死者，撫恤其家，絕不遺漏！”

將士們聞言，再次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喊：

“擊殺清虜！擊殺清虜！”

……

朱由榔聽著這沖天戰意，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城頭之上，焦璉等猛將緊握兵刃，率領大明勇士，靜待清虜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