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天空湛藍如鏡。

感覺好久，好久，都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天空了。

仿佛做了一場冗長的噩夢。

沈習文夢見自己高考失利，父母離婚，他渾渾噩噩的混跡于社會，疲于生存。

當網管，當保安，送外賣，吃著泡面打賞主播，熬著夜刷著弱智的《向僵尸開炮》……

醒著不想睡，睡了不想醒，偶爾看著黃沙漫天的霧霾，想要思考：人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可一想，就忍不住好笑。

江城有句童謠，是這樣唱的：一樣一只鞋（音同‘孩’），死了沒人埋。

沈習文沒這樣穿過鞋，他小時候都不穿鞋的，唯一一次這樣穿，是慌亂中，誤穿了六十八號，女技師的鞋。

所以，他受到了詛咒，四十好幾，孤家寡人。

以為這一生，就這樣了，卻沒想到，離家多年的父母，又千方百計的找到他。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沒見時有多想念，見面時就有多失望。

父母對他很失望。

短暫而尷尬的重逢之后，父母一人給他留了一筆錢，還是外匯。

足足三百萬美刀！

原來兜兜轉轉，他們才發現曾經嫌棄的彼此，也許才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可惜，一切已經回不到從前。

他們失去了很珍貴的東西，但是他們得到了財富。

于是，也對沈習文這個沒用的兒子，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只希望他能富足平安的過下半生就好了。

可是父母眼里的失望，深深刺痛了沈習文。

他決定發憤圖強，靠著父母給的資金，做大做強。

于是，他遇見了命中注定的那個男人，待他如親兄弟。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那個男人把他的衣服給沈習文穿，帶著他干大事業，享受極致人生。

結果極致了三個月，男人砍了他的手足。

沈習文終于明白一個道理，這世間比窮更可怕的，是欠了十輩子都還不清的債。

他失信了，老賴了，限消了，送外賣都被“婉拒”了，于是，他去插了兄弟兩刀。

不過，是在想象里。

一樣一只鞋（孩），死了沒人埋。

每個人都赤條條的來，孤單單的走，沈習文在走馬燈的時候，看見了那個女孩兒。

那個，捏著六十八號工牌，手硌出血，都沒舍得把巴掌扇他臉上的女孩兒。

如果有來生……

算了，最好還是別有了，他沒那個臉！

有風吹過，暖暖的，帶著香樟木的香氣，沁人心脾。

沈習文趴在漆皮斑駁的木窗上，看著一排排紅磚宿舍樓。

他記得，零幾年的時候，這些樓就被拆掉了。

六層的桶子樓，一層樓住著七八家，一家三十平米，共廚房，共廁所。

這是他從小到大，生活了一二十年的地方。

每一條小路，都有他奔跑過的足跡，每一棵大樹，都有他刀刻的名字。

在那個無憂無慮，光腚亂跑的年紀，他是整個宿舍區，最皮的崽。

仿佛一低頭，就可以看見，秦月梅女士，舉著掃把條，追著他滿街跑的樣子。

其實，秦女士是位非常溫柔的母親。

就像……

“你有病啊，你主動下崗？家里什么情況，你發揚精神把工作讓給別人？”

是秦女士的聲音，中氣十足，帶著江城女人特有的熱辣勁。

“老李愛人病了！”

這是老沈的聲音，寬厚的男中音，跟他的性格很配，非常厚道。

“他愛人病了，關你什么事？你怎么不同情同情你愛人？”

這爭吵，沈習文聽著好耳熟，好像曾經歷過，在夢里。

九十年代末，下崗潮來了。

秦女士是紡織廠的，老沈是鋼鐵廠的，曾經絕配的工人階級，如今因為下崗，要分道揚鑣了。

老沈根正苗紅，烈士子女，舍己為人，是他的人生信條。

所以，在那段鋼鐵工人無比輝煌的日子，他把分房的指標讓給了別人。

跟秦女士擠在紡織廠的集體宿舍里，一擠，就是近二十年。

秦女士從最初的甘于平凡，到最后看著左鄰右舍用上洗衣機，用上冰箱，用上電視，心態漸漸變了。

曾經溫柔的秦女士，嗓門越來越大。

沈習文手握著門把，想要打開房門出去。

他想看一看，打開房門，父母是否真的就在那里？

一時間，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做了一個無比真實的夢，還是又掉進了夢魘里？

他扭頭，看向自己的書桌。

那里放著一份臺歷，在七月份的七、八、九三天，用紅筆，畫著圈。

而臺歷上的年份，是二零零零年！

這是他人生的分水嶺，沒心沒肺的童年、少年，和要啥沒啥的成年。

想起在夢里的這一年，班里其他同學陸續覺醒，花錢報各種特長班，只為了高考時，有特長能加幾分。

而他，像是沒睡醒一樣，說努力也在努力，可是不知道在努力什么？

他，怎么說呢，有種知識從腦子過，不留半點痕跡的絲滑。

不過他性格非常好，老師著急，他不著急，很沉穩。

“師父！師公！”

脆脆的女聲，帶著些軟糯，傳進沈習文的耳朵里，卻是心猛的一震。

他想起了那雙因失望而絕望的眼神，想起了那塊，被深深嵌入掌心的六十八號工牌。

沈習文握著門把，手背青筋爆起。

掌心被硌的疼痛，告訴他，這一切，不是夢。

都不是夢！

他因為沒有臉在來生還欠下的債，只能重生回來。

可是，他能比上一世做得更好嗎？

父母下崗了，老沈除了會煉鋼，啥也不會，秦女士倒是有手藝在身，她是紡織廠的老員工，從紡織，到縫紉，她都做過，也都精通。

這個家，不能背在秦女士一個人身上。

她苦了半輩子，看看老公那么廢，再看看兒子，一樣廢，她會瘋的。

如果重生能再早一點兒就好了，他現在已經快成年了，長相定了，個子定了，啥也定了。

高考在即，想要通過高考鯉躍龍門沒戲了。

靠學識，沒有，靠顏值，長得太男人了，想靠身體好……

唉，沒有顏值，誰有時間關心你的內在？

他又沒有特別突出！

這么難的重生，他苦得心里發顫，就在這時，腦海中閃過一道聲音：

【天賦不夠，系統來湊！】

【宿主已綁定，激活掃描中……】

【德：49/100（正常人平均值60）】

【智：75/？（正常人平均值90）】

【體：90/？（正常人平均值80）】

【美：10/？（正常人平均值60）】

【勞：10/100（正常人平均值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