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收拾好了嗎？大舅媽和大舅舅和小舅舅喊你吃飯呢？”剛剛把藍運動包踢進去，林麗麗下決心明天去存好。林家寶就虎頭虎腦，馬馬虎虎的敲了敲門，大嗓門在門口響了起來。

“喔唷，阿寶啊！今天你們家有好菜了，你家劉姨燉了只老母雞呢，從中午開始就小火燜在爐子上了。雞湯香味道是飄了一下午了。聽說你姆媽來，我看見你劉姨還特意拿了菜籃子跑了趟小菜場去買菜，估計又買了熟小菜回來。哎呀，難怪人人都想做資本家，這資本家的小姐日子就是好過啊，還有保姆燒飯吃。哪里像我們，辛辛苦苦下了班，還要自己生爐子，自己去買菜。否則連口白飯都沒有吃啊。”

“路阿姨，你是不是又趁著劉姨不在家，去偷偷掀開我家的鍋子蓋頭了，不然，高壓鍋里頭燉的菜，您是有透視眼還是狗鼻子啊，能聞得出雞湯味道。還資本家呢，那個帽子我們家是不敢戴的，也沒有資格戴了，我們林家門牌上面那個紅牌牌上面字，認識嗎？喔，忘記掉了，路阿姨鄉下來的，你不認識字。我讀給您聽，是光榮之家。下面那塊黃底黑字的，是五好家庭。街道主任每次來，都要座下喝杯水再走的，每次都鼓勵我好好學習來著呢。”

林家寶把手往胸口一抱，高鼻子一翹，毫不客氣的懟回去。

正在燒飯的其他鄰居們聽了，都紛紛笑了起來。有來打趣的：“路阿姨，你是看見劉姨去買菜，小菜籃子布頭蓋上了，又不肯給你翻看，不舒服了吧。那住在主廂房的人，吃的好點，那不是應該的，以前人家家里頭還住在小洋房里頭呢，你想蹲在門口看看，那門房不給你趕出來都算好的。今天，最小的閨女過來白相下，肯定要燒點好菜的呀。好了，好了，小寶，你趕緊領你媽媽去吃飯，我們也都快燒好了，馬上要下雨了，都收收衣服回家吃飯了。”

二樓的對門喊她“是的，走了，走了，路阿姨，我燒的綠豆湯呢，也下午就燉上了，我還加了冰糖呢，哪，路阿姨，拿只大碗過來，我盛點給你。”

“真啊，謝謝，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哈哈，路阿姨，你啥時候客氣過啊？“去”

廚房里面，昏黃的燈，拉線一下，油膩膩的燈泡上都昏出了渾濁的光影，下班的，退休的阿姨們圍著自己家不到1平米的灶臺，嬉笑怒罵著，每天就復一天的燒出了全家人的飯菜，地道的滬市菜味道就這么飄散在走道里面。

”媽，走了，吃飯去。“

”哎“林麗麗輕輕從枕頭下面把手絹包的小包，塞到裙子的側口袋里面。懷著點微微緊張的心情，擠出點微笑去了主廂房。

主廂房的燈光也是灰暗的，老一輩的人都節約到骨子里面的骨髓里，這房間的樣子和鄉下的祠堂很是相似，一個帶鏡子的雙開梳妝臺做了供臺，有幾張歷屆老祖的照片，放著紅色的水果和青黃的佛手瓜。左手邊是一張大床，占了房間的一半，雖然就老林先生一個人睡覺。房間有兩個雕花門，一個通后門的院子，一個是套間的小房間用來日用和吃飯，小房間也有一張床，是劉姨在用。

一個黃熾燈圍著白邊的塑料燈罩，把燈光罩在小房間的主圓桌子上。玻璃臺面下是蕾絲白臺布，由于年份比較長了，白色的蕾絲有些地方返了黃，現在，桌面上滿滿當當的擺著好菜。當中湯碗里面的老母雞完整的昂揚著雞冠，有不少熟小菜，醬牛肉，百葉包，八寶辣醬，翠綠的上海青，紅燒的蝦米冬瓜，都是她喜歡吃的。

雖然她其實常常過來，但也很久沒有踏入主廂房了。看著這從小長大的熟悉的地方，再看看這滿桌的好菜，一股酸意沖到鼻子里，眼睛有點濕潤了。臉上那禮貌的微笑有點維持不住了，她看著座在竹圈椅子里頭，背后一個靠枕的眼鏡老頭，喊了聲：”爸爸，我回來了。”

林老先生，拿著報紙的手停了停，把眼鏡拿下來，轉過頭，先嘆了口氣，眼神嚴肅的看了她一眼。把報紙往書桌上一放，手一拍，那蒼老的聲音響起：“都是你媽，都是你媽媽在你小的時候寵壞了你。光長了張漂亮面孔，腦子跟不上的，做事情就不能顧一下前前后后。受了委屈吧，有話就悶在肚子里頭不說，主意又比誰都大。你看看你大哥，大嫂，從來都不需我要操心，只有你，你看看你，這次又回來了。還是要家里頭給你操心，你好意思嘛？”

那股子酸意一下子從鼻子里頭沖到眼睛里頭，憋了一下午的委屈，一下子就如火山爆發了。她瞪著眼睛，手握的緊緊的，也沖他大小聲：“什么叫我又要回來，我又不是被趕回來的，是我自己不要過了，我主動提出來的。本來想著，這事情回來和你說一聲，住個幾天，我就出去找房子住的。

我還不知道嘛，你是要面子嘛。我又給你丟臉了，您大資本家，大老板，一輩子有面子的不得了。幾個兒子又有出息，都是大領導。就我沒有用，結個婚都過不長。你不想我呆著，拍被人說，我走，我現在就走，好了吧？”

林老先生的報紙都被他掃到了地上，一邊瘸著腳去彎腰去撿，一邊抖著手氣的發抖。拿著捏成球了的報紙球，沖著站在圓桌一邊的林大哥夫妻倆發話：‘你們看看她，看看她是一句話都說不得的樣子。都是你們從小寵愛壞了她的脾氣。就是個窩里橫，在外面是一句話都罵出不來，回來倒是牛了，哪次回來不是找你大哥大搜給你擦屁股，

你說說你，連一個小小的初中英語老師都當不好，校長都告狀到我這里，說你人驕傲，遲到早退，同事關系不好，還有那啥，就那啥....要不是看在我面子上，你大哥的面子上，你的鐵飯碗早都沒有了。這還不到幾個月吧，暑假還沒有放完，你現在來告訴我，你那個家又沒了？你自己覺得你在我這里靠譜嗎？”火大起來，把報紙球朝地上一丟。“我生你是來討債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