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蘇林摸了摸小南的頭，“別擔(dān)心，和哥哥來，哥哥知道有人能救它。”

這是第一次，于蘇林覺得有老板是一件很幸運(yùn)的事。

他牽著男孩的手，男孩另一只手抱著烏鴉，烏鴉耷拉著翅膀。

花店離著不遠(yuǎn)，卻走了很久。

因為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害怕傷到自己在意的事物。

老板并沒有擺弄他的花草，慵懶的靠在總被于蘇林搶占的老板椅上，他好像早知道他們會來。

“去吧，挑一朵你覺得合適的花，這只鳥就會好起來的。”

如果不是有求于人，于蘇林都想擼起袖子和老板拼命了，你這破花是賣不出去了是吧，啥時候了，非得強(qiáng)賣給人一朵花是吧。

小南卻不言語，抱著烏鴉，在花店嗅來嗅去。

于蘇林死死盯著老板，你的良心真的不會痛嗎？難為一個看不見的孩子你很得意嗎？

這種不滿在小南挑了一朵菊花之后達(dá)到了巔峰。

張了張嘴，卻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看著一臉淡然的老板，于蘇林好恨，你以為自己是鵝群管理員嗎，動不動給人禁言。

“這朵花的名字叫洋甘菊，那么你的祝福，它會收到的。”

老板把烏鴉接了過來，放在地上，又把那朵花隨意擱在烏鴉身上。

好好好，有拿著菊花掃墓那味了。

“這樣他就會好起來嗎？”小南仰著臉，卻是看向于蘇林。

他能聽到老板的聲音，卻聞不到老板的味道，所以他只能求助的看向自己的蘇蘇哥哥，但禁言中的于蘇林給不了他任何答復(fù)。

卻是老板肯定的笑道：“會的。”

和于蘇林相處了這么久，小南也早就察覺到了于蘇林身上的詭異，好像除了自己，沒有人知道這條老街多了間花店，明明平時也有人走進(jìn)去，可一出了門，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也只有自己才能記住于蘇林的存在，在老街別人眼中，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

一開始，小南還以為于蘇林只是自己幻想出的一個人物，因為從來沒有第二個人身上有這么好聞的味道。

后來，小南覺得自己是遇到了神明，一個在人間短暫停留的神明，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么除了自己，沒有人會記住他。

小南也是曾想抱著小鳥來花店的，可是他忽然找不到花店的存在了。

就像他找不到媽媽了。

可他的神明并沒有離開，還主動找到了自己。

所以花店的另一個聲音，是不屬于自己的另一尊神明嗎？

因為不屬于自己，才無法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于蘇林沒辦法說話，就只能牽住小南的手，想給他鼓勵和安慰。

大手牽著小手，緊緊握在一起。

可他又怎會知道，這個孩子就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件事。

因為自己早成了他心中的神明，而神明無所不能。

原本盛開的很是燦爛的洋甘菊漸漸枯萎，伴隨著花朵的枯萎，烏鴉的傷口漸漸愈合，好像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拍打著翅膀，在小南頭頂盤旋，發(fā)出嘹亮的啼鳴。

最后輕輕落在男孩瘦弱的肩膀，用自己的喙摩擦著男孩的鬢角。

小南臉上再次洋溢起那陽光般的笑容。

“蘇蘇哥哥，它是不是很漂亮。”

呵呵，于蘇林怒視著老板，你想讓我禁言多久。

老板卻沒有理會他，臉上罕有的溫柔，“對呀，這是一只白色的大鳥，它有長長的尾羽和強(qiáng)壯的翅膀，它會陪著你，直到你也學(xué)會飛翔。”

那是烏鴉，烏鴉好么？你家烏鴉是白的啊，你聽沒聽說過什么叫天下烏鴉一般黑？

“好啦，你先帶著你的鳥回家吧，為了救它，你的蘇蘇哥哥已經(jīng)累的說不出話來了，他現(xiàn)在需要好好休息。”

“嗯，謝謝蘇蘇哥哥。”

烏鴉乖巧的落在小南肩膀，隨著小南出了門。

只是，才一出門，它就忘記了剛剛發(fā)生過什么，只記得是這個少年救了自己。

烏鴉瞪著雙眼，又用喙貼了貼小南的鬢角。

癢的少年不住發(fā)笑。

于蘇林看著小南遠(yuǎn)去，狂翻著白眼，還累的說出來話，他倒想說話，你讓我開口了么？

“你知道為什么只有他會記住你么？”

呵呵，禁言解除了是吧？但我現(xiàn)在不想和你說話。

“因為你是一個變數(shù)，而這個孩子的命運(yùn)與身為變數(shù)的你互相吸引，所以花店才會停留在這里。因為你出去找到了他，所以他原本的故事已經(jīng)被你改寫了，你要不要聽聽看，你不曾出現(xiàn)的故事會是什么樣子？”

于蘇林不做回答，只是看著小南遠(yuǎn)去的身影直至消失。

如果花店是為了小南才來到這里，那么在小南的故事告一段落，也該前往下一個地方了吧。

可惜，沒能和這個孩子道一句別。

至于原本的故事會是什么樣子，他又不是傻瓜。

自己看到那一幕，都會聯(lián)想到小南母親曾經(jīng)苦苦哀求的情景，又何苦是他這個親歷者。

當(dāng)那痛苦的回憶從最深處涌出，占據(jù)小南的腦海，他對這條老街，對這個世界就只有無窮無盡的恨意。

復(fù)仇的火焰會吞沒那些偽善者，也會吞沒他自己。

“所以你為什么要說那烏鴉是一只白鳥呢？那朵菊花又是什么玩意？你這些花都這么神？我天天吃上兩朵，能不能長生不老。”

“一個失明者的世界，本就處于一片黑暗之中，那只鳥也不希望小南知道自己是一身漆黑，所以它是一只白鳥，為這個少年抗衡黑暗，帶來色彩。”

“至于這些花，都是普通的花朵罷了，成全人的永遠(yuǎn)不是外物，而是最真摯的心意。是小南的祝福讓它重生。也是讓自己新生。生命與生命，本就是在相互救贖。”

于蘇林放下手機(jī)，現(xiàn)在沒有人可以聯(lián)絡(luò)，也無心游戲之后，手機(jī)被拿起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在搜索到想要的東西之后，就又變成了磚頭。

洋甘菊的花語：苦難中的力量。

……

在自己的小窩和烏鴉嬉戲的小南忽然抬起頭，轉(zhuǎn)向花店的方向，小臉涌起失落。

他有一種奇怪的預(yù)感，那家花店消失了，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

失落只持續(xù)了很短的時間，小南臉上重新洋溢起溫暖的笑容，只是一滴淚水滑落嘴角，像是一場晴雨。

輕聲呢喃。

“再見了，神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