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薄霧裹著血腥氣漫進窗欞時，秦南正盯著案上的青玉八卦出神。陰陽魚眼滲出的血珠在宣紙上匯成卦象——竟是《周易》未載的“澤火革變雷風恒“。銅漏指向寅時三刻，閣樓忽然傳來機括轉(zhuǎn)動的輕響。

“別動！“沐小弦的輕喝讓秦南指尖頓在離刀柄三寸處。少女倒懸梁間，發(fā)梢垂落的銀鈴正對八卦中心，“坎位偏移兩分，這屋子被人布了四象殺陣。“

仿佛印證她的話語，東南角的青瓷花瓶突然爆裂，飛出的瓷片在半空組成朱雀圖形。秦南旋身踢翻八仙桌，木桌被瓷片洞穿的瞬間，西北方的帷帳無風自動，青龍紋樣的水霧撲面而來。

“離火生風，走巽位！“墨九的煙袋鍋在屏風上敲出火星，原本平整的墻面突然翻轉(zhuǎn)，露出布滿齒輪的暗道。秦南拽著沐小弦滾入暗道的剎那，原先站立處的地磚轟然塌陷，露出底下淬毒的銅釘陣。

暗道內(nèi)的空氣混著鐵銹味，秦南能感覺到沐小弦手腕的脈搏快得異常。少女卻還有心思調(diào)侃：“千戶大人的手比繡春刀還涼，要不要試試我新制的暖手雷？“

話音未落，前方傳來機簧繃緊的嗡鳴。十八支弩箭呈北斗陣型襲來，箭鏃泛著幽藍——是云南苗疆的見血封喉。秦南振腕揮刀，繡春刀的寒光織成密網(wǎng)，金屬相擊的火星照亮壁上突然顯現(xiàn)的血符。

“天傀宗的七星鎖魂陣！“墨九煙袋鍋疾點七處壁磚，齒輪聲驟變，“小沐沐，坤位斷龍石！“

沐小弦甩出腰間軟劍，劍身竟由九節(jié)緬鋼拼接而成。劍尖刺入石縫的瞬間，整條暗道開始顛倒翻轉(zhuǎn)。秦南足尖勾住凸起的銅鑄奎宿，反手將沐小弦拽進懷中。少女發(fā)間的沉香氣混著血腥味沖入鼻腔，讓他想起漠北雪夜圍獵時護住的幼狼。

“看頭頂！“沐小弦突然驚呼。倒轉(zhuǎn)的暗道頂部浮現(xiàn)星空圖，紫微垣的位置嵌著顆人眼大小的夜明珠——瞳孔狀的紋路與建文帝的黑眸如出一轍。

墨九的煙袋鍋突然噴出烈焰，燒灼星圖某處。齒輪發(fā)出悲鳴，暗道恢復(fù)原狀時，三人已站在荒廢的城隍廟前。殘月映著廟門上的封條，秦南卻嗅到濃重的檀香味——這是大內(nèi)御用的龍涎香。

破門而入的剎那，秦南的瞳孔驟然收縮。十八尊城隍像圍成圓圈，每尊神像掌心托著顆跳動的心臟。中央的供桌上，太子朱高熾被紅繩懸吊，周身要穴插著刻滿梵文的金針。

“子午斷魂針......“沐小弦聲音發(fā)顫，“中者每日經(jīng)脈逆行一寸，七七四十九天后爆體而亡。“

秦南的繡春刀剛要斬斷紅繩，神像突然齊聲誦經(jīng)。每顆心臟迸出血線，在空中交織成網(wǎng)。墨九甩出銅制羅盤，指針瘋轉(zhuǎn)三圈后指向供桌下的青磚——那里用朱砂畫著倒置的藥師如來像。

“這是佛道雙修的禁術(shù)！“老匠人額角滲出冷汗，“以金剛怒目鎮(zhèn)魂，用太乙神數(shù)改命......“

話音未落，太子的眼皮突然顫動。朱高熾睜開眼的瞬間，秦南看到其瞳孔分裂成雙——一黑一金，宛若陰陽魚目。

“秦千戶......快走......“太子的聲音忽男忽女，“他們在造......第二個紫禁城......“

城隍像的心臟突然爆裂，血網(wǎng)收縮成赤紅袈裟罩向眾人。沐小弦甩出三枚骰子，其中一枚嵌入血網(wǎng)結(jié)點：“賭你怕火！“骰子爆開時噴出磷粉，沐小弦吹燃火折子的動作宛如敦煌飛仙。

烈焰騰起的剎那，秦南的刀鋒斬斷紅繩。接住墜落的太子時，他感覺懷中的軀體輕得異常——這分明是具包著人皮的木偶！

“移花接木！“墨九的煙袋鍋擊碎供桌，露出底下深井。井水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正在舉行登基大典的建文帝，他腳下的丹陛流淌著水銀，兩側(cè)跪拜的大臣全都長著朱棣近臣的面孔。

沐小弦突然甩出軟劍纏住秦南右腕：“閉氣！“劍身傳來的巨力將他拽離原地，原先站立處的地面伸出無數(shù)鬼手——每只手掌都紋著青龍刺青。

紫金山北麓的亂葬崗上，墨九正在用銅錢擺出奇門遁甲陣。秦南望著手中木偶，發(fā)現(xiàn)其后頸刻著行小字：“天工坊乙未年制“。

“三年前九重天劫走我三十具機關(guān)人。“墨九將銅錢按進墳土，“沒想到竟用來李代桃僵。“

沐小弦突然扯開木偶中衣，胸腔內(nèi)的齒輪組閃著綠銹：“這是用暹羅隕鐵打造的，只有工部右侍郎能接觸......“她話音戛然而止，因為秦南的刀鋒正抵在她咽喉。

“你們究竟還瞞著什么？“秦南眼中寒芒如刃，“太子失蹤前最后見的，就是天工坊的人。“

沐小弦的睫毛在月光下投出顫動的影，忽然笑出聲：“千戶大人果然敏銳。“她褪去左袖，露出手臂上的火焰紋身——與建文帝黑塔中官員的印記完全相同。

“我是建文舊臣之后。“她指尖撫過紋身，“三年前墨九把我從九重天的祭壇救出，代價是......“突然響起的笛聲打斷話語，無數(shù)螢火蟲從墳塋飛出，竟在空中拼出“速歸“二字。

墨九臉色驟變：“小沐沐的命燈要滅了！“他掀開一座無字碑，露出底下青銅密道：“九重天在煉人燭，用至親血脈做燈芯！“

密道盡頭是座巨大的青銅丹爐，爐壁雕刻著《山海經(jīng)》異獸。秦南看到沐小弦被鐵鏈懸在爐口，腳下沸騰的銅汁泛著尸油般的泡沫。更駭人的是，爐邊站著十二個與沐小弦容貌相同的少女，每個都被釘在星宿方位。

“二十八宿還差十六具。“丹爐后的黑影轉(zhuǎn)身，竟是本該葬身虛空的慧明！他的機械眼換成水晶透鏡，胸腔裸露的齒輪組掛著串佛珠，“沐姑娘的純陰之體，正是最好的......“

秦南的繡春刀已化作銀龍。刀鋒劈向鐵鏈的瞬間，慧明的袈裟突然射出三十六枚木魚。每個木魚都張著利齒，咬住刀身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沐小弦突然睜眼，雙瞳變成琥珀色：“秦無垢，砍離位鎖鏈！“她的聲音帶著重音，仿佛萬千少女齊聲呼喊。

刀光如月華傾瀉。秦南的“破軍三式“在此刻臻至化境：第一式“北斗墜“斬斷離位鐵索，第二式“貪狼嘯“震碎坎位木魚，第三式“武曲蕩“直取慧明咽喉。老和尚的機械臂格住刀鋒，擦出的火星點燃丹爐內(nèi)的硫磺。

爆炸的氣浪中，墨九甩出機關(guān)鳶接住墜落的沐小弦。秦南順勢踏上飛鳶，刀尖挑開慧明的僧袍——他心臟位置嵌著塊玉牌，刻有“洪武三十五年敕造“。

“原來你是欽天監(jiān)的漏網(wǎng)之魚！“秦南的刀鋒壓住玉牌，“當年王射斗私窺天機被處極刑，竟還有同黨！“

慧明突然狂笑，扯斷胸前佛珠。珠子落地化作毒蛇，每條蛇頭都頂著人面：“老夫不是王射斗的同黨......“他的機械眼爆出強光，“老夫就是王射斗！“

強光中浮現(xiàn)出駭人幻象：建文四年的觀星臺上，王射斗正用皇子鮮血繪制星圖。他手中的渾天儀不斷裂變，最終化為九重青銅門。

“朱棣逆天改命，老夫便重寫天道！“慧明——或者說王射斗——的機械臂突然伸長，指尖射出淬毒的銅針，“用這些丫頭的魂魄做引，天門今夜必開！“

沐小弦突然掙開鐵鏈，軟劍化作游龍。她的劍法與秦南的刀法竟天然契合：劍走“天璇“位引開毒針，刀劈“搖光“位直取要害。當繡春刀刺入王射斗胸腔時，迸出的不是鮮血，而是漫天星屑。

“快看！“墨九指向丹爐。沸騰的銅汁凝聚成鏡，映出應(yīng)天府的恐怖景象——無數(shù)青銅鎖鏈從地底鉆出，將活人拽入虛空。而在平行時空的黑塔頂端，建文帝正將玉璽按向血色星圖。

秦南扯下頸間青銅面具覆臉，世界頓時顛倒。他看到沐小弦的魂魄被金線纏繞，線頭沒入虛空中的黑塔。繡春刀斬向金線的剎那，時空突然凝固。

王射斗的狂笑在靜止的時空里格外清晰：“太遲了！雙塔已成，九重當立！“他的機械軀殼開始解體，每個零件都化作星辰，“就讓這大明江山，為我的天道陪葬！“

沐小弦的軟劍突然發(fā)出鳳鳴，劍身浮現(xiàn)血色銘文。她割破手掌，血珠在空中凝成赤紅卦象：“以我沐氏血脈，啟天工禁術(shù)！“

整座丹爐轟然炸裂，青銅碎片在空中組成渾天儀。秦南的刀鋒裹挾著星屑刺入儀心，陰陽魚眼迸發(fā)的強光中，他看見建文帝的黑塔開始崩塌。

當眾人回到地面時，朝陽正刺破云層。沐小弦昏迷在墨九懷中，手臂上的火焰紋身淡去大半。秦南望著掌心消散的星屑，忽然聽到懷中青玉八卦的碎裂聲——陰陽魚眼中，各映出一座正在融合的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