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爺悶頭灌了一大口茶，喉嚨里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今天被徐東陽在木工手藝上的表現弄得挺沒面子，心里正窩著火呢，這會兒實在不想多說話。他放下茶杯，眼睛望著徐東陽離去的方向，發起愣來。

徐東陽輕輕推開院門，一股濃郁的飯香從廚房飄了過來，瞬間勾起了他的食欲。他趕忙朝著廚房走去，一進廚房，就瞧見蒸鍋還冒著熱氣，碗筷卻已經收進了碗柜。他掀開鍋蓋，金黃的小米粥在鍋里咕嘟咕嘟地冒著泡，幾碟小菜色澤誘人，整齊地碼在竹篾上。他心里明白，這肯定是慧真特意給他留的。

徐東陽正吃得香甜，院子里傳來一陣腳步聲。徐慧真端著洗凈的碗碟，從垂花門走了過來。她一眼就看到在廚房狼吞虎咽的徐東陽，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打趣道：“瞧你這狼吞虎咽的樣子，中午沒吃飯嗎？餓了多久啦？”

“光顧著學手藝了，忘了吃飯。牛爺說午飯在鍋里熱著，我急著回來就沒顧上。”徐東陽一邊大口扒著飯，一邊含糊不清地回應著，說話間還不停地往嘴里塞食物。

徐慧真見狀，急忙起身，快步走到一旁倒了杯水，溫柔地遞到徐東陽面前，輕聲說道：“慢點吃，別噎著。”緊接著，她又忍不住追問：“牛爺沒喊你吃午飯？他應該不會不管你吃飯吧。”

“他說喊了我四五遍，我那會兒正入神呢。”徐東陽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

徐慧真無奈地搖了搖頭，心里清楚這呆子一旦專注起來，確實會廢寢忘食。之前王師傅都提過好幾回了，不過一頓飯不吃也餓不壞身子。

“下午珠市口車行的伙計來找你，說有三輪板車的消息，讓你有空去一趟。”徐慧真突然想起下午的事兒，趕忙說道。

“那等我吃完，咱們就去看看。”徐東陽一聽這話，吃飯的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

“慢點兒吃，又沒人跟你搶。”徐慧真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再次搖頭說道：“上次不是說手頭緊不換車嗎，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

“那會兒是那會兒，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徐東陽一邊用筷子戳著碗里的米飯，一邊跟徐慧真解釋，“如今錢都在你那兒，買輛三輪板車總夠了吧？用三輪板車送貨多省勁兒，你總不忍心看著我拉著人力車滿大街跑吧。”

“得得得，說不過你！”徐慧真被他這番話逗樂了，輕輕點了點頭，應道，“趕緊吃，吃完咱就去換車。”

徐東陽心里明白，他早就摸透了慧真的脾氣，這丫頭向來吃軟不吃硬，只要跟她好好商量，事兒準能成。

晚飯后，徐慧真正準備起身收拾碗筷，徐東陽眼疾手快，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笑著說：“你歇著，我來洗碗。就這幾個碗，沒多少活兒，再說家務活又不是女人的專利。”

徐慧真輕輕靠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徐東陽挽起袖子，開始洗碗的背影。

“吱呀——”棉門簾猛地被掀開，徐母端著針線笸籮探進頭來，問道：“慧真，東陽回來了嗎？”

“嬸，是我。”徐東陽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有幾顆順著手指滑落，還有幾顆順著下巴滾進了衣領。

徐母一眼瞧見女兒悠閑地站在一旁，眉頭微微一皺，立馬把笸籮往案板上一放，略帶責備地說：“慧真，東陽忙了一天，你也不知道搭把手？”

“是我不讓她動手的。”徐東陽放下手中的碗，認真解釋道，“家務事兒憑啥就得女人干？家是兩個人的，兩人都該分擔，這樣才公平。”

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這話就像一道驚雷。徐母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一時語塞。她心里雖對徐東陽的話感到震驚，但仔細想想，東陽愿意分擔家務，對女兒來說或許是件好事，說明他心疼女兒。

沒幾分鐘，徐東陽利落地洗完了碗，還順手把桌子擦了擦，把廚房收拾得井井有條。

他走到徐母身邊，壓低聲音，滿懷期待地說：“要不您跟我們去看看那輛三輪板車？就在珠市口拐彎處，離這兒不遠，順便還能活動活動腿腳，散散步。”

三輪板車關乎全家生計，徐母聽了徐東陽的提議，心里琢磨了一番。權衡利弊后，她終于微微點頭，輕聲說：“那我披件外衣，外面風大。”

徐母收拾好后，徐東陽拉著舊板車，帶著母女倆一同朝珠市口車行走去。

走進車行，徐東陽熟門熟路，徑直走向相熟的伙計，開門見山地問：“聽說你下午來找過我？”

“有位老主顧想轉手一輛三輪平板車，看著有九成新，成色相當不錯。”伙計面帶微笑，認真地點點頭，如實說道。

徐東陽伸出手指，指了指停在門口的舊板車，說：“你先看看這輛能抵多少錢，我心里好有個底。”

伙計聽了，轉身快步走進店內，去喊經理出來驗車。經理邁著沉穩的步子，繞著板車緩緩走了兩圈，仔細打量著車的每一處細節，隨后開口說：“您這輛車，漆水掉得厲害，磨損也比較明顯，綜合來看，最多也就值八十塊銀元。”

徐東陽轉過頭，剛想征求慧真的意見，卻驚訝地發現她的目光被墻角的一輛女士自行車牢牢吸引，眼神里透著掩飾不住的喜愛。

“給你買輛女式車？”徐東陽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一下就猜到了她的心思，輕聲問道。

“家里不是已經有一輛車了嗎？”徐慧真嘴上這么說，可眼睛卻忍不住不停地往那輛粉色自行車上瞟，滿是期待。

“男車橫梁太高，你看這輛彎梁的，上下車方便，更適合你。”徐東陽耐心解釋著，然后轉向經理，問道，“這輛女式車怎么賣？”

“這輛啊，女士車比普通車貴些，要一百塊大洋。”徐東陽從挎包里掏出二十五塊銀元，說：“舊板車抵八十，這是差價和車鎖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