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的長安城總在子時下雨。
蘇硯踩著青苔斑駁的石階,將最后一塊瓦當嵌進檐角。雨水順著褪色的道袍滲入里衣,他望著城隍廟殘缺的泥塑神像苦笑。三日前那場雷暴劈斷了廟前百年古槐,連帶掀飛了正殿半數琉璃瓦——這已是本月第三次修繕。
“小道士,香火錢放供桌上了。“布衣老嫗顫巍巍遞來半吊銅錢,渾濁眼珠卻盯著殿中那尊開裂的東岳帝君像,“城隍老爺...當真鎮不住陰司了?“
驚雷恰在此時炸響,供桌上燭火陡然轉綠。
蘇硯指尖微顫。自三年前師父云游后,這城隍廟的香火便一日冷過一日。他接過銅錢時觸到老嫗冰涼的掌心,袖中羅盤突然瘋狂轉動——那是師父留下的尋龍尺,此刻正指著神像底座。
“婆婆可知...“他狀似無意地擦拭供桌,“二十年前長安鬼市開在何處?“
老嫗佝僂的背影在門檻處頓了頓,檐角銅鈴無風自鳴。待蘇硯追出門外,長街只剩雨幕中飄搖的紙燈籠,青石板上卻多了一串泛著磷火的腳印。
子時三刻,尋龍尺帶著他撬開了神像下的暗格。
青銅羅盤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密密麻麻的梵文如活物般游走盤面。蘇硯瞳孔驟縮——這分明是佛門密宗的鎮魔紋!指尖剛觸及銹跡,整座城隍廟突然劇烈搖晃,地底傳來萬馬奔騰般的轟鳴。
“陰兵借道!“西市方向傳來尖叫。
蘇硯抓起羅盤沖向院中,卻見朱雀大街騰起沖天血霧。無數半透明的戰馬踏碎青磚,玄甲士兵舉著殘破的“秦“字大旗呼嘯而過。他后背撞上斷墻,懷中羅盤突然迸發青光,照見陰兵隊伍末尾——
那個布衣老嫗正騎著白骨戰馬,手中捧著一盞引魂燈。
“孟婆引路,生人退避。“蒼老的聲音穿透雨幕,蘇硯袖中突然滾出白日里香客遺落的玉簡。一滴血珠落在簡上,霎時映出萬千星辰流轉,有道經綸音在他靈臺炸響: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轟!最后一名陰兵消失在虛空中,蘇硯跌坐在積水里。掌心玉簡浮現出《黃庭經》字跡,但開篇赫然寫著:“吾乃紅云,今留遁去其一...“
遠處傳來梵鐘轟鳴,他抬頭望見大雁塔方向金光沖天。數十道身影御劍而來,為首的老僧手持念珠,袈裟上繡著八部天龍。
“阿彌陀佛,小施主可曾見得我佛門至寶?“
蘇硯將顫抖的手藏進袖中,羅盤邊緣的梵文正灼燒他掌心。雨幕里飄來若有若無的蓮花香,而懷中玉簡已化作暖流滲入丹田——那里正有紫氣升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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