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艾達還是萬般委屈地交出了自己緊捂的錢袋——仿佛能聽見里頭每一枚金幣都在哀鳴。薇薇安對她的好感度大約又掉了五個百分點。

不過，羅文暗自腹誹，從一個嗜財如命的小財迷手里榨出油水，僅僅損失這點好感度，簡直堪稱全身而退。交易達成，他轉向薇薇安，直切正題：

“話說回來，薇薇安，你那邊工坊什么時候能正式‘開爐’？”這段日子，薇薇安口口聲聲都在忙她那新住所的布置，羅文實在抽不開身去現場查看，此刻才隱隱覺得，自己或許對團隊里這條堪稱“快速提款機”的生產線過于撒手不管了。

“基本就緒，”薇薇安答道，指尖輕輕拂過一枚儲物戒指，“目前最麻煩的還是各類原料。雖說有胡爾達有幫忙找材料，但想等下一批材料到位，最快也得下周了?！?

她頓了一下，戒指閃過微光：“不過我這邊存貨還有不少。是需要某種特定藥劑？數量不多的話幫你調配一些也是沒有問題的?！?

“嗯.......”羅文沉吟片刻，“具體清單我明天再詳細列給你，有幾樣東西我還得再確認……好吧，今天先到這里。大家還有疑問嗎？沒有的話，都去好好休息，畢竟——”他意有所指地環視眾人，“從明天起，好夢恐怕是稀罕物了?！?

“晚安。”

————

“合作愉快?！?

合上的大門擋住了托納爾那毫不掩飾的笑聲。

“愛琳溫女士......為了見一個奴隸，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真的值得嗎？”走出珍寶屋的大門，昂多勒馬的腳步還帶著幾分虛浮。屋內的對話像是一場離奇的夢，反復沖擊著他的認知——梭莫勢力撤出馬卡斯城？默認城內設立塔洛斯祭壇？僅僅為了見一個奴隸，以及一份輕飄飄的口頭支持？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若是梭莫其他空降的平庸高層做出此等決斷，他或許尚能強行理解。但眼前這位，可是親手點燃摧毀塔洛斯信仰第一把火的元勛之一！她曾對那個偽神及其信仰表現出最深切的鄙夷。更何況，在馬卡斯城經營多年，利用棄誓者起義精心釀造風暴斗篷與帝國軍內戰，這里的內部如今更是被他的人從上到下滲透成了篩子，卻要拱手棄之？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

不過最讓昂多勒馬骨子里滲出寒意的，是自己前途未卜的茫然——梭莫一旦撤離，他這位忠誠的馬卡斯“看門犬”，恐怕真要失業了......

“值得，”愛琳溫的聲音平靜得如同冬湖的冰面，她取出一封用表面浮動著魔法流光、無法以尋常手段閱讀的信函，“如果這份情報所言非虛?！?

昂多勒馬小心翼翼地接過。他極其好奇，究竟是何等重逾千鈞的利益，能讓眼前這位女子甘愿放棄馬卡斯這塊精心烹制的肥肉。然而目光掠過信箋，僅僅掃了兩行，他的呼吸瞬間停滯，嘴巴愕然張開?；剡^神后，他慌忙垂下頭顱，語調帶著前所未有的敬畏：

“萬分.......萬分抱歉！我之前只當是托納爾放出的、嘩眾取寵的煙霧......沒想到......”

“我不需要道歉?！睈哿諟卮驍嗨?，語速如常，“你這幾年在馬卡斯的表現，檔案記錄我都審閱過。稱得上稱職。接下來的事，還需要你來執行?！?

“我......我來？”昂多勒馬愣住了。

“是的，我認為我的表述足夠清晰?！睈哿諟貨]有回頭看他臉上可能出現的驚慌失措，徑直用托納爾交付的鑰匙，打開了那扇囚禁著“冠軍獎品”的厚重牢門。

步入內室，腳下是柔軟昂貴的地毯，空氣中彌漫著來自異域的檀木暗香。愛琳溫的目光落在那蜷縮在華貴座椅上的纖弱身影上。女孩裸露的皮膚上，還清晰地殘留著鞭痕與繩索勒出的淤青，昭示著在她們到來前，她已遭受過某種“懲戒”。

“她身上沒有魔法操控的痕跡。”昂多勒馬的聲音在愛琳溫身后響起。

愛琳溫微微頷首，唇邊勾起一絲難以捕捉的弧度，緩步走到女孩面前。

“雪精靈？”

女孩的身體明顯瑟縮了一下，眼神警惕地在這兩個陌生的闖入者之間逡巡。

愛琳溫無意揣測這籠中之鳥的心思，她伸出手，冰涼的指尖輕輕勾起女孩的下頜，迫使那雙驚恐的眼睛迎上自己的目光。燭光下，那張臉龐確如傳說中的雪精靈一般，光潔得如同永不融化的新雪。

“看來.......傳言是真的。”愛琳溫的嗓音里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詠嘆的語調，“你們果然回來了?！?

指腹下傳來的細微顫抖暴露了女孩的恐懼。愛琳溫緩緩摘下御寒的兜帽，露出尖削、代表高精靈血統的耳朵。

“別怕，”她聲音放柔，帶著一股催眠般的魔力，“我是來救你的……也是來幫你的?！?

那只抬起下頜的手，輕柔地撫上女孩冰涼的臉頰，指尖泛起一層朦朧而溫暖的白光，“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美麗的雪精靈？”

瓊妮的眼神在這聲音和微光下，漸漸迷離起來。

“瓊妮......瓊妮·奧爾蒂斯。”聲音低弱而順從。

“瓊妮......多好聽的名字?！睈哿諟匮壑新舆^狂熱的光芒，但語氣依舊溫婉，“那么瓊妮，告訴我，你們……渴望奪回你們祖先的土地嗎？奪回整個，曾被諾德人玷污的天際省？”

瓊妮茫然了半晌，才遲疑地、帶著一絲不確定的顫抖答道：“.......想?！?

“我相信，”愛琳溫滿意地笑了，“我們會是最好的盟友。因為我們擁有一位共同的、永恒的敵人。精靈與人類的戰爭，從未結束?！彼氖志従弿沫偰菽樕弦崎_，那令人精神恍惚的白光也隨之消散。

清醒過來的瓊妮，聽到愛琳溫用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語調描繪著未來：“孩子，歡迎重回泰姆瑞爾的舞臺。放心，天際必將回到精靈的懷抱！塔洛斯的偽神信仰——終將覆滅！”

瓊妮定定地看著愛琳溫紅褐色的眼眸。那瞳孔深處燃燒的，是極度信仰催生出的、近乎癲狂的火焰。這種眼神.......她曾在另一個人臉上見過——她的哥哥，塞德里克·赫南德斯。那份狂熱與偏執，如出一轍。

————

“——還沒有她的消息？！你們就是這樣守護她的？！”塞德里克·赫南德斯暴怒的咆哮如同地穴中炸開的龍吼，恐怖的威壓讓在場參與議會的所有暗黑雪精靈噤若寒蟬，深深地低下頭顱，無人敢直視這位宛如怒龍的殿下。

“埃羅斯·加菲爾德！”塞德里克陰冷的目光死死釘在那位老者身上，“瓊妮一直由你監護！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說諾德人？我不相信那些蠻族能穿過重重封鎖擄走她！說——！”

埃羅斯，這位曾輔助塞德里克處理政務多年的老人，此刻只能深深嘆息。在壓抑得幾乎凝固的空氣里，他緩緩開口，聲音沙?。骸暗钕隆偰菪〗恪恢?，一直渴望著去地表看看?！?

“就為了這個可笑的理由？！”塞德里克猛地一掌拍在沉重的黃銅圓桌上，巨大的聲響震得桌面嗡嗡作響，也讓所有圍坐的雪精靈心臟為之一抽，“等我們重返大地！天際的每一寸土地都將是她自由馳騁的領地！她……她怎能如此.......如此任性妄為！”盛怒之下，他每一句話都仿佛夾雜著冰碴。

如今的塞德里克已是名副其實的獨裁者。這張圓桌旁雖坐著昔日曾呼風喚雨的長老與圣騎士，但無人敢質疑他的意志。所有人心知肚明，為了讓這個破碎族群、讓他們這些本應消逝于歷史的亡魂坐在這里，眼前這位年輕的領袖付出了何等難以想象的代價——跨越漫長紀元的等待，背負背叛古老信仰的污名，蟄伏在無邊仇恨的陰影里。他歸來，如同最深邃的怨靈，發誓要這片背叛者占據的土地，品嘗最血腥的復仇。

看著塞德里克因妹妹失蹤而徹底失控的暴怒，埃羅斯心中涌起巨大的悲涼。瓊妮私下對他說過另一句話——“我害怕現在的哥哥……也害怕這里?！?

因為這里每個人身上都纏繞著驅之不散的憎恨與殺意，像無數條潛伏在深淵暗影里的毒蛇，只待機會致命一擊?；蛟S……正是這份尚存的單純，讓瓊妮的皮膚還保留著一絲過往的潔白？埃羅斯垂下眼簾，默默承受著塞德里克的所有責難。他又何嘗不懷念昔日的文學與藝術？只是，包括他在座的所有人，早已被殿下從冰冷的死亡拉回，異變成了只為復仇而生的惡鬼。陽光？溫暖？屬于凡俗自然的律動？早已與隔絕地底的他們無緣了。

正如他們的皮膚，從象征圣潔的雪白，蛻變成了如今陰冷的暗影色。

塞德里克胸膛劇烈的起伏終于平息下來。多久了？已經太久沒有什么東西能在他心底掀起如此劇烈的波瀾。這熟悉又陌生的情緒波動……竟讓他感到一絲奇異的恍惚。

“報告.......最近的情況?！甭曇艋謴土艘回灥?、不含感情的冰冷。

圓桌旁的雪精靈們開始依次匯報近況，氣氛依舊凝重。一份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邀請函，無聲地被遞到了塞德里克手中。

“.........”

各類報告口頭陳述完畢后，塞德里克才將手中那份被他指節按壓出一絲褶皺的邀請函，輕輕壓在桌面。他的目光銳利地轉向那位傳遞函件的雪精靈侍衛：

“你剛才......提到諾德人在附近的盜掘活動日益猖獗？”

“是的，殿下。突如其來的嚴寒逼迫許多走投無路的諾德人重操舊業，他們像嗅到腐肉的禿鷲，對著每一處可疑的坑洞掘土鉆探……我們的行蹤越來越難以遮掩?？峙潞芸臁覀兇嬖诘拿孛芫蛯⒈┞对谒麄兡抗庵??！?

“既然如此......”塞德里克停頓了一下，猶如鷹隼般的目光投到了地圖上的一個角落處，“馬卡斯城的計劃可以提前發動了，暴露？他們不會有‘發現’的機會，我們要用一座諾德人的城市——作為圣歌重新響徹天際的第一聲禮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