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觀察金宅期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這樣靜靜看著那緊閉的兩扇朱紅大門。
“不愧是富家翁,連門頭上的牌匾都是金光燦燦。”
陳澤楷搖頭,語氣里頗有幾分嘲諷之意。
葉云看向陳澤楷,問道:“像金大福這種人,你們查案經常遇見?”
“人心最是可怖,有時候比鬼還嚇人。”陳澤楷撇撇嘴,沒有正面回答,又像是給出了答案。
短暫沉默后,葉云再次開口:“你在監天司,多少了解些這方世界的隱秘,這世間真存在神仙?”
“尺兄弟是在思量關于信仰窟尸鬼神那個組織的問題?”陳澤楷看穿葉云心思,繼而搖頭笑道:“說不準,畢竟有時候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他們就在某個地方俯視我們這些凡間的螻蟻呢?”
說到這里,陳澤楷昂首挺胸,眼里有光:“不過我還是相信他們在畏懼著什么,是故才不曾真正現身,我等身為人,說不得也有反制神仙之輩的手段呢?
譬如我大黎國開朝皇帝,曾經就是如同神仙般的帝王,光耀靈州,震懾宵小,便是得了靈州圣地的準許,這才有開設一國的資格。”
這番話前段像是在開玩笑,但說起那位帝王,葉云分明看見對方眼中有認真與崇敬。
“圣地?”葉云不解,這所謂的圣地意味著什么?
見葉云疑惑,陳澤楷也不覺奇怪,畢竟對方來自小地方,便開始聊起關于靈州的大小事情。
“靈州,地域廣袤,無窮無盡,有許多小國與王朝在其上扎根生存,亦有諸多道統林立。
那個古老到不知何時便屹立在那里的道統,也被視作整個靈州的圣地。
其中有無比強大的煉炁士,據說有移山填海之能,將五臟六腑修煉到可以容納洞天,更有君臨天下的神子,開啟身體中三百零八個竅穴,只是盤坐于圣地斬出一劍,隔著萬里之遙便可斬殺遠在南海的大能級妖龍!
更是有傳說在那圣地深處藏著真仙的尸骸,他們得到真仙衣缽傳承,因此才會如此強盛可怖,是為一州之霸主。
實力達到相應的層面后,在靈州的種種,都需得到圣地的承認,就譬如開設一國或更甚之的王朝……”
葉云也逐漸了解所謂的圣地在靈州是怎樣的存在,一家之言便可號令靈州無數道統與王朝,是真正的巨無霸。
在說這些的時候,兩者的眼睛都并未飄忽,而是緊盯金宅前后,若有絲毫動靜,都盡收眼底。
期間那位金老爺幾次出入家門,都是帶著下人去巡視鎮中產業,大腹便便,很是富態,表現并無異常。
待得半夜,街道漆黑,燈火熄滅后,兩人從屋檐間飄忽而過,徑直來到金宅上方,踩在青瓦上。
往下看去,金宅也沒有燈火,黯淡一片,只有月光鋪灑依稀能讓人看到地面的種種,下人們都已睡去。
這是座三進院子,每進一重都有垂花門,精雕細琢,假山園林坐落,頗有格調。
主人家都是休憩在內宅,所以兩人很快便找到渠月那挨著主屋的閨房。
此刻目的,便是要看看渠月的情況,是否真的如那些人說的那般脾氣相當暴躁,如同換了人。
兩人正準備蒙面下去,只聽漆黑街道盡頭,開始傳來陣陣凄婉的歌聲。
“青磚冷,水盡寒,空屋老槐垂枯葉,
灶爐傾,瓷碗裂,娘跪尊前剜心借,
少時不曾誨予汝,樞而今,皆惘然,
望彼時生氣,思不復過往,
兒啊兒,可曾見,黃泉路上枯骨山,娘拾舊繡鞋,不見往生魂……”
似在哭泣,又似悲笑。
這歌聲悲戚,聞者傷心見者流淚,自覺有莫名傷懷流淌在心中,卻不知為何。
空蕩蕩的青石街道上,這歌聲婉轉,忽遠忽近。
唱到痛時還會低低泣,實在讓人心底發寒,總覺那唱歌之人便在自己耳邊輕聲歌唱。
“這是……”陳澤楷雙目中充斥凝重,本能就要抽刀。
“你有沒有覺得,這歌謠意有所指?”葉云手按在腰間環首刀柄之上,臉上有幾分古怪。
細細回味,陳澤楷也察覺出不對勁,頓時皺眉道:“老槐、灶爐、時樞、往復……這不都對應了換命陣的四個陣腳?”
點點頭,葉云心中多了個猜測,道:
“難道渠月落水之后,婧娘便知曉換命陣的存在,自覺無法破除,遂自刎換命陣中心,想要以己之血破壞陣眼?”
“不一定,有可能是在其化作厲鬼之后看出端倪,說不準。”陳澤楷搖頭,現今暫時無法確認葉云的猜測是否正確。
兩人對視一眼,都同時跳下屋頂。
悄然通過狹窄的巷子口,遙望漆黑空蕩的街道。
眼下兩人心思,覺得先解決無差別殘害鎮民的婧娘才是關鍵,否則今夜多半要再次死人。
至于觀察渠月的事情,則是暫時擱置。
只是待得兩人走后,屋中原本正熟睡的渠月卻忽然睜開雙目。
那雙眼中沒有眼白,漆黑如墨,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從床上坐起后打開屋門走出,背影在月光下被拉的很長,如同枯樹倒影。
而巷子口的葉云與陳澤楷,則是見銀色的月光下,街道上飄忽游蕩著一道模糊的白影,正在金宅周邊徘徊,死死盯著金宅紅漆大門。
“婧娘。”陳澤楷雙目微瞇,抽刀出鞘。
葉云也是如此,刷一聲抽出環首長刀。
刀刃在月光下反射著寒芒,如同一截天光落下,刺的人睜不開眼睛,銳利程度可想而知。
兩人一左一右,朝著前方那道白影沖去。
葉云在這期間,更是已經運轉起吞鬼食神經,大量的氣血在兩個已經被開啟的竅穴中涌出,施加己身,左手更是隨時準備施展食邪與凝煞兩道神通。
此刻的他感覺自身強大異常,渾身都有沸騰的血液在流轉,整個人的氣勢爆增,腳下生風。
以至于原本與葉云并駕齊驅的陳澤楷,在此刻驚愕發現自己用盡腳力之下,竟然完全跟不上對方,被落在身后。
不過現在不是思考其他的時候,只見前方那道白影已經轉過身來,那雙空洞的眸子緊盯著兩人,眼中甚至已經開始滲出鮮紅的血液。
那是個女子,身穿白色袍服,脖頸處有道十分猙獰的刀口,貫穿前后,甚至能隱隱透過那傷口看見后方的景物。
那刀口流著鮮血,僅僅在兩個呼吸,便已經徹底染紅那女子身上衣袍,紅的刺眼,在黑暗中都顯得那么清晰可見,一襲紅衣無風漂浮。
“還我……”
“還我……還我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