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沒有開燈，萬穎一個人坐在電視機前面，畫面一閃一閃得，卻沒有聲音，映的她的臉色也十分難看。

聽到門響，她“砰”地把電視一關，也不理會甜甜叫“姥姥”，就朝屋里走。

走到一半，她突然回頭對曾雅芬道：“她奶奶，我想了想，還是咱倆晚上帶承承吧。”

曾雅芬對這個突兀的決定感到驚訝：“怎么了？”

“沒怎么，這樣方便些。”她撂下一句：“不想惹人嫌。”

說完，她跟甜甜道：“今晚你跟你媽睡。”

甜甜一聽不愿意了，她最喜歡上下鋪的上鋪，上面堆滿了她的毛絨玩具，此刻姥姥沒跟她商量就要換，她不能接受。

“我不要，我要跟奶奶睡！”甜甜嚷起來。

“喊什么，別把弟弟吵醒了！”萬穎厲聲道：“我已經都收拾好了。”

甜甜跑進自己房間，果然上鋪已經換了鋪蓋，自己的東西全都不見了。無論是曾雅芬給她做的小枕頭小被子，還是她睡覺一定要抱的小熊。

“我的小熊呢？”甜甜在上鋪哭起來。

承承已經被曾雅芬挪到了這間屋子，此刻被甜甜的哭聲一吵，也“哇哇”哭起來。

“嚎什么？”萬穎追進來：“你的東西都在你媽那里，別哭了！”

“姥姥，跟孩子喊什么，她懂什么？”曾雅芬在門口聽到也不樂意了，她本就對親家母私自換床感到不滿，此刻聽到吼孩子更加不能接受了。

萬穎看都沒看她，自顧抱起承承哄著。曾雅芬朝甜甜使了個眼色，甜甜憤憤地看了一眼姥姥和弟弟，走了出去。

“奶奶，我不要跟媽媽睡，我要跟你睡。”甜甜在客廳里哭著道。

曾雅芬覺得這么大動靜沈蔓菁竟然沒出來，很是奇怪，先安撫了甜甜，讓她去臥室看看媽媽在不在家。

甜甜并不想去，但在奶奶的要求下還是到了沈蔓菁房間，探頭看了一眼說：“媽媽睡著了。”

曾雅芬讓她先在客廳玩一會兒，自己走到沈蔓菁的臥室邊，果然房間里只開了一盞小臺燈，她躺在被子里一動不動，是睡著的姿態。

“甜甜，今晚你先跟媽媽睡，明天再說。”曾雅芬勸道：“畢竟媽媽已經睡著了，現在咱們再搬來搬去會吵醒她的。”

甜甜搖著頭，曾雅芬摸摸她的頭：“乖，聽話。”

甜甜看出此事再無回圜的余地，嘟著嘴洗漱后去了沈蔓菁的臥室。

萬穎在收拾床鋪時，考慮到一家三口睡一張床不夠大，便把沈蔓菁屋里的沙發床放好，鋪上了甜甜的東西。好在枕頭被子一樣不落，甜甜又找到了她的小熊，這才沒再鬧下去。

曾雅芬洗漱完走進房間，承承已經睡著了，萬穎坐在上下鋪的樓梯上看手機。見她進來，低聲道：“甜甜她媽感冒了，今晚給承承喝奶粉吧。”

曾雅芬很擔憂：“好好的怎么感冒了？坐月子感冒可不是小事。”

她說著就要給兒子打電話，讓他趕緊回家帶沈蔓菁去醫院。

萬穎冷哼一聲：“不聽話么，非要洗澡，這下好了，著涼感冒了。”

曾雅芬聽出她語氣里有對自己的不滿，也不知是因為自己之前說月子可以洗澡，還是自己不在家沒看住沈蔓菁。當下她只是笑笑，跟兒子說了情況。

陳啟東一聽老婆病了，跟團隊同事交待好工作，匆匆回了家。一進門，直奔臥室看沈蔓菁情況。

沈蔓菁其實睡得并不實，一來她早就習慣了晚睡，二來白天睡得多，之前不過是假寐躲在被子里看手機，以躲避萬穎的訓叨。

她下午覺得冷，萬穎從香港回來后就發現她洗了澡，先說教了一番，她越聽越煩躁，跟萬穎吵了兩句，說其是老思想。萬穎煮了面喊她吃，無奈時間倉促，萬穎的廚藝也一般，她吃了兩口就擱下筷子。

萬穎雖然為之前的爭吵有些不悅，但到底還是惦記她產后的身體，問她怎么不吃了。

沈蔓菁此時有種說不上來的難受，渾身發冷，沒有胃口，就把原因怪在面湯上，說曾雅芬每次做不是雞湯就是骨頭湯。

萬穎看著碗里白花花的面條，上面放了兩片醬牛肉，確實與曾雅芬做的不能相比。她心中一酸，自己出去了一整天，回來累得連話都不想說，沒想到一進門冰鍋冷灶，親家母接孩子就不見人了，自己還要掙扎著給沈蔓菁做飯，做完還被嫌棄。要是沈蔓菁體諒自己的辛苦一點，也會把面吃完。

她越想越傷心，把碗一推：“誰做的好吃你讓誰做吧。”

沈蔓菁不理解萬穎怎么突然又生氣了，以為萬穎是生曾雅芬不在家的氣，于是又說明了一下為什么他倆還沒回來。

可惜，她沒有對上萬穎生氣的要點，她越為曾雅芬解釋，萬穎就越覺得她跟婆婆更親。她不想再聽下去，擺擺手，打斷了沈蔓菁的話：“行了，你們都有理由。總之我思想陳舊，做飯不好吃，體力也不好，帶孩子也沒經驗。”

沈蔓菁半句話卡在喉嚨里憋得難受，又被她這一句嗆得難過，心情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

萬穎瞅了她一眼：“你穿這么多不熱嗎？”

沈蔓菁搖搖頭：“我覺得有點冷。”

萬穎一愣，也顧不上一分鐘前兩人的不愉快，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驚訝道：“你發燒了吧！”

沈蔓菁覺得自己精神挺好，不像發燒的樣子，這當兒萬穎已經找到了體溫計，一量，果然28.2℃，她立刻將發燒的原因歸結于沈蔓菁私自洗澡著涼，一邊叨叨，一邊煮艾葉水讓她泡腳，又開始調整睡覺的安排。

沈蔓菁泡了腳，被萬穎要求臥床睡覺，發發汗就好了。她不想再跟母親有分歧，看著她忙里忙外也辛苦，老老實實地睡了。

而萬穎一邊收拾，一邊覺得今天的錯都在曾雅芬，如果她在家，沈蔓菁就不會洗澡，也不會感冒。如果她在家，就能做頓可口的晚飯，自己就可以給沈蔓菁煮艾葉水擦身。如果她在家……

于是便有了曾雅芬帶甜甜回家，萬穎不冷不熱的樣子。

陳啟東進了臥室，輕聲叫沈蔓菁，她從被子里探出頭，朝老公一笑：“這么早回來？”

陳啟東走到床前就摸她的額頭，然后眉頭皺起來：“你這還發燒呢呀。”

沈蔓菁“嗯”了聲，自己倒沒太在意：“可能下午洗了個澡受涼了，沒事，出出汗就好了。我媽已經給承承把奶粉買回來了，他今晚喝奶粉。”

“我現在不關心承承喝什么，我更關心你。”陳啟東責怪道：“怎么這么不小心，忍一忍就好了，非要洗澡。”

“就是，我就不讓她洗，趁我們不在家非要洗。”萬穎不知何時來到了臥室里，應和道。

沈蔓菁瞥了她一眼，她完全沒注意，遞上來體溫計：“你再量量。”

量完她的體溫竟然已到了39.2℃，可把一家人都嚇壞了。

“我沒別的不舒服啊。”沈蔓菁不相信自己發了高燒，畢竟除了冷，她沒有其他感覺：“要不今晚觀察一下吧。”

“趕緊上醫院吧！觀察什么！”陳啟東叱道：“自己的身體自己不關心。”

沈蔓菁心里也有些慌，連忙換衣服，臨出門萬穎又拿來一頂帽子和一個圍巾把她包住。

好在離他們不遠就有所公立醫院，開車10分鐘就到了。此時深夜，只能看全科急診，無奈這段時間是流感高發期，負一樓的等待大廳里滿是人。

陳啟東怕沈蔓菁被傳染，讓她到一樓找地方等著。漫長的叫號終于在一個半小時后才到她，走進診室是位男醫生，他看了一眼全身包的嚴嚴實實的沈蔓菁頗為詫異，畢竟此時天氣已經轉暖。

“我剛生完小孩。”沈蔓菁解釋自己正在坐月子，所以穿了這么多。

那位醫生問完癥狀后，對沈蔓菁道：“你到分診臺說一下，轉內科。”

沈蔓菁與陳啟東皆一愣，那位醫生微微一笑：“你應該不是感冒，可能是乳腺堵塞，讓內科醫生確認一下。”

于是又去重新分診，好在第二次比較快，只等了半小時。

這次接診的醫生是位女士，四十多歲的模樣，表情嚴肅。她讓沈蔓菁把上衣掀起來，摘掉bra，手剛一碰到乳房處，沈蔓菁就叫疼起來。然而女醫生并未理會她的呼痛，在幾個位置碰了碰，讓她穿好衣服。

“是乳腺堵了引發了炎癥。”醫生開著診斷書：“不過你這個情況不嚴重，回去用溫毛巾敷，家里人幫忙揉一揉，孩子吸一吸也能通的。”

沈蔓菁點點頭便跟陳啟東回家了。

回到家雖然是深夜，但萬穎和曾雅芬一直沒睡等著他們，聽到是乳腺堵塞的原因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氣，這是產婦常見的情況，引起發燒也是正常。聽到醫生的要求后，曾雅芬連忙去廚房燒水，萬穎則回房間照看兩個孩子。

曾雅芬這邊把溫水準備好，又選了一塊干凈的毛巾，端著水盆到了臥室，對沈蔓菁菁笑著說：“準備好了，可以熱敷了。”

但沈蔓菁在婆婆面前不好意袒胸露乳，當下紅著臉不動。

曾雅芬知道她有些尷尬，笑著說：“唉，這有什么，都是女的，我來給你敷吧。”

其實她做過護士，熱敷有經驗，可沈蔓菁扭扭捏捏不愿脫外衣，反而看向陳啟東。

陳啟東知道老婆的想法，對母親說他來就好。

就在此時，萬穎走了進來，對他們說：“你們也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這邊我來吧。”她在女婿面前素來是一幅和藹可親、善解人意的丈母娘形象。

曾雅芬想著，畢竟人家是母女，不存在那些尷尬的情況，便道了聲她去看孩子出去了，又招手把陳啟東也喚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