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媽是婆婆遠房的親戚,在許家待了40多年,平時吃飯都會上桌。長方形的餐桌上婆婆坐在正上方,張瀅和許盺霖緊靠著坐在左邊,而劉媽坐在婆婆右邊。張瀅抬起頭笑盈盈的指著婆婆正對面說:“詩楠姐你坐這兒吧,劉媽是個左撇子,一會兒拐到你。”
這話面兒上聽來對我真是照顧有加,明顯就是不讓我吃的意思,按許家吃飯的規矩我是不可能站起來夾菜的。盯著那盤擺在張瀅和婆婆面前的紅燒肉還有燉的甲魚湯,肚子“咕咕”叫了兩下,拿起筷子不停的夾著面前那盤青菜。
我盡可能的不去看堆在她面前的那些菜,以填飽肚子為目的,囫圇吃了點兒飯下去又是一陣反酸,去衛生間吐完出來卻見婆婆黑著臉坐在沙發上:“詩楠,媽也理解懷孕會有妊娠反應,可大家都吃著飯呢?這是許家,吃飯得有吃飯的規矩,不是你寧川那個娘家?!?
“不好意思媽。”道過歉后我還想要上桌,只見張瀅熱情的挺著大肚子,把桌上的剩菜剩飯都倒進了盛湯那碗里,眼睜睜的看著想吃的東西被扔掉,我心里像是伸出了手。咽了下口水,轉身進了屋。
半夜餓得睡不著,起床出門接杯水充饑。住在隔壁屋的劉媽聽到動靜,披著外套輕輕的打開門,看到是我才小聲的說:“太太,您餓了嗎?”
兩行熱淚再沒忍住就流了下來,沖劉媽感激的點點頭。劉媽轉身進了屋,不知道從哪兒端了一碗紅燒肉遞到我面前:“快吃吧。”
我怕動靜太大吵到婆婆,所以不敢去廚房用微波爐加熱,就站在客廳里狼吞虎咽的吃下了一碗冷掉的肉,吃完后劉媽趕緊把碗從我手里接了過去,“那我先睡了。”
躺回到床上,卻再也無法入睡,這一碗紅燒肉勾起了我太多的思緒。很小的時候,我爸還只是一個屠宰場的老板,從我記事起家里吃的最多的也就是紅燒肉。我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我駱詩楠想要吃頓肉會這么困難。
后來國家改制,取締了寧川市供銷社的生豬專業合作社。我爸從中嗅到了商機,把屠宰場變成了食品廠,生產和加工冷鮮豬肉。再后來,食品廠經營得風生水起,我爸抓住秀川市舊城改造的契機,順利進入房地產行業。
就這樣,他從一個暴發戶變成了寧川市的商業巨頭,而我也從普通人家的孩子變成了千金小姐。乃至于嫁到許家后,婆婆總是嗤之以鼻的說我是暴發戶的女兒,劣根性太強。也經常有意無意的說,許盺霖應該要么娶個正宗的千金小姐,知書達理守規矩;要么娶個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思想不頑固也好調教。
其實我很委屈,從到了許家后,我都遵守許家的各種規矩,小心翼翼的盡孝盡量不惹怒婆婆。無奈她本就心有芥蒂,對我的看法永遠沒法改變。
外面天微微亮的時候,我聽到對面單銳家里又傳來聲音。不過聽不太清楚,大致應該是他被他爸找回來了,正在大聲的爭吵。
后來聲音小了些,我才迷糊的睡了過去。夢中窗戶變成了一扇門,單銳穿著白天那身衣服拿著滑板走了進來,二話不說拉著我的手就往外跑。我也沒多想就跟著他跑,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才停下來扔掉滑板,把我摟緊懷里:“詩楠,我帶你逃吧?!?
我莫名就點了頭:“好。”
單銳的唇蠻橫的蓋了上來,周圍的環境變得特別模糊,好像整個世界就剩下了我們兩個人。我在他年輕身體的召喚下脫掉所有,和他翻滾交織在一起……
“詩楠姐,起床吃飯了?!睆垶]的聲音如惡魔般響起,把我從夢境中拉回。起身坐起來,依然抑制不住我跳動的心。我想不過是太久沒有男人闖入過我的世界,太久沒有享受過男人帶來的溫存才會做這樣的夢吧?但到我吃完早飯,這夢都像是真實發生過一樣清晰。
渾渾噩噩的打算回房間,一來可以躲避掉張瀅,二來精神確實不好想再休息下。路過沙發邊兒上,婆婆叫住了我:“詩楠,你等等?!?
我止住腳步,目光呆滯地盯著她:“媽,有事嗎?”
“你過來媽有話說?!?
旁邊的張瀅躺在許盺霖懷里正吃著水果,我走到她的身邊拘謹的坐下。婆婆端過張瀅面前的水果盤放到我面前,轉頭說:“盺霖你們先上樓,我和詩楠說點兒事?!?
“媽,那我們先上去。”張瀅撇撇嘴,起身挽著許盺霖往樓上走。
客廳只剩下我和婆婆兩個人,她一反常態的指著水果盤:“這是你爸早上才從美國帶回來的,你現在懷著身孕要多吃水果。”
我小心翼翼的挑了兩顆最便宜的車厘子,捏在手上也不敢吃?!爸x謝媽?!?
“你現在是母憑子貴,營養什么都要跟上,想吃什么你就盡管開口?!逼牌耪f話很刻薄也很利索。
“嗯,好?!?
“小張和你一樣,也懷的也是許家的孫子?!逼牌呸D頭盯著我,肯定的說:“她現在是我的干女兒,你記清楚了。”
婆婆她和許盺霖最大的區別在于,許盺霖是一把利劍隨時可能刺向我,而婆婆卻是尖針無形的插入我心底。這話不輕不重卻是句句扎心,意思再明確不過,雖然你是許家明媒正娶的兒媳婦,但你不能對張瀅動什么手腳。
我在心里苦笑,難道還需要婆婆來提醒我?我現在有什么資格去動張瀅?但嘴上還是答應下來:“我知道的媽?!?
“你爸的病好些了吧?”
我爸從被范叔控制起來以后,對外都是宣傳突發腦溢血住院。在我爸生死消息沒傳出來之前,銀行和債主暫時在法律上拿他沒辦法。只不過好些債主也多少知道點實情,個個都虎視眈眈的盯著。這件事我瞞了下來,所以婆婆也這樣以為。
否則就現在的狀態,即使我拖著不離婚,許盺霖也早就對外公布了實情,哪兒能讓我以此來保全呢?許盺霖他多少還是有些怯我爸的,畢竟當年要不是我爸,許盺霖也瀟灑不到今天。
想起我爸,心里又在隱隱作痛。我這樣兩頭騙,到底能不能得以保全?不過我清楚,現在是萬萬不能讓婆婆和許盺霖知道實情的,只是點點頭說:“穩定些了?!?
“你也不要太擔心,盡人事聽天命,老天自有定數,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吃好睡,養好肚子里的孩子?!?
見聊天的氛圍還算好,我鼓足勇氣問:“媽,毛毛怎么不在家?”
“現在家里兩個孕婦,哪兒能照顧得過來呀?她去姑姑家了?!逼牌诺卣f。
不用問也知道,婆婆是刻意阻斷我和毛毛的聯系,所以我也沒再說話。婆婆從茶幾上拿過她看的雜志繼續看起來,似乎沒有再和我說話的意思。被警告完畢,我再次被冷落。
過了一會兒,茶幾旁邊的電話響起,婆婆放下雜志接了起來。只見她臉色越來越凝重,最后沉悶的怒喊了一聲:“現在還不行?!本蛼炝穗娫?。然后匆忙的起身,叫上劉媽就往外趕。我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也不大想去過問。
只是婆婆走了,我心里開始慌亂,躲進臥室反鎖了門。不過出人意料的是,婆婆離開后張瀅并沒有下樓。到了中午,劉媽打來電話叮囑我她們中午不回家,讓我準備午飯。我這才出門,畢竟肚子也有些餓,不管是為了張瀅還是我自己,做飯也是有必要的。
婆婆和劉媽這匆忙的出門,過了好幾天都沒回來,公公平時在公司忙,一月回家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而且在許家待了這些年,多少也清楚他們倆的關系不怎么好,估計公公的家外家還不止一個。
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這幾天張瀅出乎人意外的安靜。每天和許盺霖早出晚歸,偶爾在家也是我做好飯就下樓吃,更不會和我針尖對麥芒的吵架。這讓我漸漸放寬了心,想著也許是婆婆那天警告我之前,也應該警告過張瀅,畢竟在她那兒,孫子是大過一切的。
到了第六天早上,許盺霖和張瀅早飯都沒吃就出了門,家里又剩下我一個人。這些天已經養成了習慣,每天空下來的時候就撥下丁子坤的電話看能不能接通。許盺霖他們出門后,我獨子坐在沙發上又撥了他號碼。原本已經沒報希望他會開機,哪知電話接通后對方就傳來丁子坤的聲音:“有事嗎?”
就這么簡單的三個字,甚至都不叫我的名字,讓我心涼了半截。我清楚的記得上次打他電話的時候,他那種驚喜和興奮,而現在明顯是一種不耐煩。我有些擔心的說:“這幾天你手機怎么關機呢?”
“這兩天手機壞了,剛修好?!倍∽永げ焕洳粺岬卣f。
這讓我心里更加疑惑,他怎么會變成這樣?不過轉念一想,我都已經嫁為人婦4年,他有什么理由不這樣?于是就淡淡地說:“那沒事了。”
“嗯,再見?!?
掛了電話我愣在沙發上,心里久久也不能平靜。張瀅和許盺霖忽然回來,許盺霖手里還拎著從超市買回來的一堆食物,擺在餐桌上他破天荒的開口說:“駱詩楠,快來幫忙?!?
我雖很疑惑,但許盺霖難得陰轉多云我還是走了過去,利落的從袋子里取出食材問:“怎么買這么多?”
“媽早上打來電話,爸和姐姐他們中午要回家吃飯。”許盺霖說話的間隙,張瀅已經拿了一些東西進廚房。
中午全家人要大團圓?如果真如婆婆所說毛毛在姑姑家,那是不是我等會兒就能看到她?想到要見毛毛,心情瞬間變得好了起來,擔心等會婆婆回家看張瀅挺著大肚子在廚房忙活責備我,我拿著另外的東西走進去,對她冷冷的說:“我來,你去休息吧?!?
張瀅倒也沒有客套,丟下手里的東西就出了門,聽他小聲和許盺霖說著什么,我也沒去理會,只想著等會兒有可能就會見到毛毛。
中午許盺霖的三個姐姐較婆婆更早先回來。聽到門外傳來她們說話的聲音,我放下手里的活兒沖出去,“大姐、二姐、三姐……”說話的同時眼睛往四周看了一圈。很遺憾,只有她們三個人,并沒有毛毛的影子。
大姐許欣家住的不算太遠,我們見面的次數要稍微多一些,也比較熟悉,她先主動笑著和我打了招呼。二姐許蕓和三姐許落平時都在國外很少回來,所以也就見過1、2次面,她們倆完全無視我,只是在關心張瀅肚子里的孩子。
我轉身回到廚房,許欣跟著進來幫忙,神色凝重的問:“詩楠,聽說你爸出事了?”
“嗯,他住院了?!?
“不是這個?!痹S欣神秘兮兮的說:“這不過是對外宣稱的吧?”
我一愣,略帶緊張的裝傻充愣:“大姐,那是什么事兒???”
“你該不會真的不知道吧?你姐夫上個月借調到寧川市,就是重點爭對上一屆領導班子遺留下來的問題。在排查的過程中,你爸的企業……”
許欣的老公借調到寧川市,那她知道的情況一定不會太片面。但我還是盡可能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問:“大姐,我爸的企業怎么了?”
也許是因為我平時少言寡語,也可能是看著張瀅和我同居一室我還沒反應,許欣像是相信了我所說的話:“你爸現在的實際資產只有2個億,但就欠國家也有2.5個億。另外還有不少的民間資金?!?
我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這事兒看來真的沒法再瞞下去了,我小心的問:“大姐,這事兒爸媽他們都知道了嗎?”許欣剛要回答我,門外傳來婆婆和公公的聲音,她轉身要出門,我拉住他的衣角:“姐……”
隨后劉媽進廚房接替了我,也許是心里作用,出門后看他們每個人的神情都不大對。張瀅在許盺霖面前撒嬌的吵著肚子餓了,為了逃離這種尷尬的氛圍我連忙起身,進廚房先為大家端出幾碗早上熬好的薏米粥。
薏米粥端出來,張瀅剛喝一口就連聲說好喝,大家還沒來得及阻攔,她就一口氣把自己和許盺霖那份喝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