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亨七年七月二十九日，夜亥時末，敦煌城西順黨河流二十里處，黨河南岸灌木林中，一處廢棄烽戍挺立在宛檸四個人面前。

這是一個長寬都有十丈（三十六米，城墻用官尺）的巨大堡壘，中間區域是一個巨大的烽火臺。

因為在黨河改道和此去西行再四十里左右，北朝前秦時期修建的，樂僔和尚用佛法平息了一場妖禍之后，望山興嘆故此修建了第一座佛像以震懾妖邪。

后來，佛教自西域諸國東傳，也算做了些好事。

由此，為了方便對于千佛窟和敦煌城都可以進行傳遞信息的作用，中間依托黨河流線修建了數座烽戍，而這個烽戍也因此荒廢掉了。

之前改做了行商歇腳的所在，但是三年前不知何故，傳出這個地方鬧鬼的傳說，因此這個落腳地也取消了，鮮有人來。

沒想到這里，居然又熱鬧了起來。

宛榛和林呦其根據呂氏晴娘的告知，他的兒子是一個帶著紅色虎頭帽的七歲男孩，以此特征在敦煌城一通詢問，得知一個穿著麻布衣服的漢子帶著往西邊去。

加上，那個漢子阿依那看晴娘可憐，也接下了她的委托，準備懲治這些偷孩子的敗類。

補充一下，由于懸賞大廳鬧得厲害，在募兵府后院休息的三女也出來看看熱鬧，沒想到看熱鬧看到自己人身上了。

把俞衛帶回他的住所，又聽了晴娘的事情，她們自己拿出自己身上的通寶給了晴娘先定下來了懸賞任務，由她們三個和那個北漠漢子阿依那一起接受了委托，才帶著武器一路尋找，找到這里，這座廢棄的烽戍。

烽戍里的人也知道干的不是什么露臉的活計，整個烽戍都沒有多少光亮。

每十丈的營壘上只有三個火把，而且兩座墻的交接處共用一把的緣故，整個烽戍也只有八把火炬來照明，亮度實在有限。

宛檸定下計策，她們三個女子偷摸進去，對里面的情況進行詳細摸查之后，再打開防守更弱的北邊的城墻，在那里挖個洞出來，讓大漢出入。

阿依那不在意，只是說時候別虧了他的通寶就好。

宛榛佯怒說他勢利，只在意通寶。

這漢子聳肩說是巡妖使是中原的傭兵制度，對于他這樣的沒有歸化的北漠人，沒有別的酬勞，就是武器等都是極為限制的出售，更別說功勛了。

歸化，指代已經歸附漢化的外族。

宛檸打斷他們的胡鬧，分批次從東、北兩個方向，三個女子準備潛入這個廢棄的烽戍。

由于火光昏暗，三個女子也都換上了黑色的夜行衣，很輕易就趕到墻下面。

貼在墻腳，仔細觀察了下，高也就一丈，畢竟不像城池，一般烽戍也不會超過十個人的駐守，所以這里也不怎么大。

拿出匕首，借著力就攀爬上去了，三個女子的行動都靜悄悄的，俞衛和晏蘇就完全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爬上墻來，她們發現這墻居然加寬了三尺，如此有了六尺（兩米二左右，唐大尺）寬，行走起來就方便了很多。

這是把這里當成一個簡陋的堡壘了，抵御妖獸？

不可思議的是，這些在城墻上巡邏的士兵，居然都手拿著弓箭這種官制武器，宛榛和林呦其有些拿不定主意，看向宛檸，想看看大姐有什么想法。

宛檸已經打算好了，這次任務不準備留活口，那這些所謂的‘士兵’，便是這些人販子的護衛，那殺了完全在任務可接受范圍內。

摸著黑，對著城墻上的四個人就摸了過去。

‘呃，唔！’，悄無聲息地，一個有著六尺三寸（近兩米，身高用小尺）色目人漢子，就被人抹了脖子的同時捂住了嘴。

宛檸沒有讓他直接躺到地上，而是直接放到一個棍子旁，綁了起來，形成一個站著的人影，不至于讓烽戍內的人起疑心。

但是這個哼哼聲還是引起下面人的疑心了。

“安老三，怎么了？”或許是覺得沒有什么人注意這邊的緣故，所以聲音并不小。

宛檸對面那個城墻，一個人回應了一句：“石老大，沒有情況！”

宛檸笑了一下，這個家伙也是個耳朵不咋好的。

另外兩邊也都很容易解決了，宛檸又把那個‘安老三’解決掉之后，三個人輕手輕腳下了墻，又窩在一個角落里，看著這個烽戍內的情況。

宛榛想要去挖一下讓阿依那進來的通道，被宛檸阻止了之后，也是老老實實看著。

原來，這座烽戍不止十個人，如果算上城墻上死去的四個，可能會有二十三個人，這還不算烽火臺里面的人。

烽火臺像一個高塔一樣的建筑，特別是后要進入烽火臺底座，在里面的樓梯登上頂上的烽火臺。白天樓臺上點煙晚上放火，以取得足夠明顯的標記出來。

白天點火看不清楚，不如濃重的煙來的清晰；晚上放煙不如點火明亮，更何況即使是戍卒也難逃營養不良的影響，晚上很難看清楚東西，更何況煙了。

那些孩子都被隨意地丟在地上，幾個孩子都被毆打過，甚至嘴角還滲著血，身上露出來的皮膚青一塊紫一塊的。

因為特別時期，前面提過一次，如今雖然才七月末，流的火還沒流盡就已經有寒冬的感覺了，而地上有很多孩子都還穿著葛布單衣。

那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按理說經過燧末戰亂，很多土地都空余了下來，不應該還有這樣窮苦人家，只是說隴右算是經歷的戰亂比較少的，大部分田地被敦煌八大世家掌控，并沒有多少土地流出。

很多窮苦人家給這些世家耕種土地，獲得的糧食一般是拿五成給世家，剩下的還要拿出一成上稅（以前耕田是要交很重的稅的），一畝地十分之一的收成繳納，世家的那部分也都要讓這些佃農繳納，也就很多一年到頭來，窮苦人家還是要餓死很多人。

更何況，戰亂剛剛平息，戰亂時期只能拿到三成甚至兩成糧食的貧農還沒有恢復到平常的五成余糧，那這些葛衣的孩子，是否真的被拐賣來的就不一定了。

（已經說的很好了，很多要繳納三成以上的稅收）

在眾多孩子中，宛檸三個總算找到了那個虎頭虎腦的孩子，晴娘和死去的杜行娑的孩子。

他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明顯被招待的更嚴重。

這個時候，一個一臉陰笑的瘦竹竿子端著一個盤子走過來，盤子里是七八個麩面饅頭，停在那群孩子身前。

孩子們都畏畏縮縮，很是怕他。

只有幾個還有些怒氣，那個孩子就是。

這個孩子，名字很接地氣，叫大虎。

麩面饅頭剛剛落地，幾乎沒有孩子去撿，大部分都害怕這個竹竿子，大虎卻是怒氣沖沖地看著，卻不準備去拿。

再怎么滴，大虎也是巡妖使教廷，這種饅頭完全不入他的眼，二一個也是因為剛剛被拐過來，他還沒經受到那種特別饑餓的痛苦。

“吃吧，吃吧！”那漢子還是賤兮兮地，只是孩子們還是不敢動，直到這漢子說出‘狗兒們’三個字之后，那些褐衣的孩子才去搶。

兩個只有不到十歲的女孩子，茫然地看著搶饅頭的男孩們，她們沒有男孩子那么有力氣，也被所有的禮教拘束，沒有鍛煉過身體，武技也是不會的，一開始的時候都被那些有一幫子力氣的推到一邊。

甚至被拳打腳踢一頓。

而這個瘦竹竿子來了之后，偶爾會專門把她們拉到烽火塔里面對她們進行非人的折磨，他們覺得自己就跟個玩具一樣被玩弄，不過好在可以換得白面饅頭。

因為他們也是貧農出身，不會伺候人的活，讓竹竿子乃至其他人對于玩弄她們也沒有多少興趣。

封建下的孩子，乃至窮人，受到的苦難恐怖如此。

那兩個女孩子，有些乞冀希望這竹竿子能帶她們進那個塔里面，不過竹竿子一腳踹過去，反而哈哈笑了起來。

拿出來兩個肉餅來，抓住一個女孩子就強硬的往嘴里塞，肉屑和面屑涂滿了整張臉。

邊狂笑邊猙獰地說著什么話，只可惜兩個女孩什么都聽不懂。

虐待完這一個，抓住另一個眼神中還有些期望的另一個，那瘦竹竿仿佛吃了老鼠屎一樣，一腳踢在腹部丹田的地方，女孩滾了出去，立即就見血了。

接著聽著女孩的苦叫，這竹竿子欺身進來，繼續虐待。

毆打了許久，宛榛和林呦其都有些忍不住要結果了這人了，瘦竹竿又像對待前一個女孩一樣，把另一個肉餅塞到她的嘴里。

準備大小回去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宛檸聽得明白，那是北漠語，意思是讓他帶個牲口進來。

宛檸三人覺得是什么羊之類的，沒想到那個瘦竹竿直接抓住那個被他毆打的女孩，掐著脖子，把因為肉餅和瘦竹竿的大手被噎得滿臉通紅的女孩，懸空拉到了那個塔里面。

因為那個聲音，宛檸三人一陣害怕，但是也就錯失了阻止的機會。

既然錯失了，就更不能暴露了，剩下的孩子要救出去。

幸好，即使加上那個瘦竹竿，整個烽戍、衛戍都沒有一個中階的存在，比之俞衛對付七星狼主要簡單多了。

剩下的孩子們都在搶那七八個拳頭大小的麩面餅，一個身寬體胖的少年搶到了兩個，就往嘴里塞，其他人根本不敢跟她搶。

而沒搶到的就盯上了吃了肉餅的那個瘦弱女孩來，一個膽大的偷偷摸到她身邊，一只手準備撬開緊閉著的嘴，這個時候女孩嘴里哪還有什么肉餅，只是嘴角還有幾粒芝麻和面皮。

那個男孩直接上嘴，把女孩嘴邊的殘渣吃了干凈，如此饑餓讓他更加兇殘，一拳打在女孩的胃部，他明顯知道打哪里能讓人吐出胃里的掉下來。

‘嘔，嘔嘔！’

好不容易吃進去的肉餅，就給吐了出來，來不及痛苦，女孩蹲下來就去舔舐掉在土里的殘渣，其他人早已經比他更快地吃進了肚子里面。

那個打出來‘食物’的兇手，見他的成果被搶了，沒去找那些‘強盜’，居然憤怒地一嘴咬在女孩的腮上，眼看就咬下來一塊肉，血已經流了下來了。

那個搶到麩面饅頭的青年立即撲過去，一個肘擊砸在男孩的后心，讓他去旁邊干嘔去了。

又一腳踹開其他人，發出一聲尖利的聲音來，“滾！”

原來，她也是個女孩，但是，她比之那些男孩還要壯，還要有武力。

本來看的津津有味的守衛們，早被那些‘小強盜’的行為搞得直犯惡心，馬上就要上來教訓他們，宛檸三個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