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了把順著大象頭套往下淌的汗，考山路的柏油馬路在四月驕陽下滋滋冒油。這破頭套里積的汗水快能養魚了，導播還在監視器后舉著“潑水倒計時“的紙板沖我比劃割喉動作。

“各位觀眾朋友薩瓦迪卡！“我第18次扶正被假象牙戳歪的耳麥，“您現在收看的是《曼谷打假王》潑水節特別節目，我是你們的主持人阿贊·快被蒸熟·塔納瓦......“

五個穿熒光比基尼的姑娘從芒果攤后竄出來，她們手里的水槍改裝了液氮噴射裝置——去年中招的主持人現在還在做面部神經康復治療，聽說連打哈欠都會噴冰碴。

我剛要躲到冰雕象神背后，街角傳來敲銅缽的聲響。十二個穿橘色僧袍的漢子列隊走來，為首那個脖頸掛著POS機改裝的功德箱，二維碼木牌在胸前晃得像跳樓大甩賣：“掃碼布施送高僧表情包“。

“這就是警方通緝的'二維碼僧團'！“我把話筒懟到領頭和尚面前，鏡頭清晰拍到他僧袍下若隱若現的米老鼠紋身，“他們專門在旅游區兜售開光佛牌，上周有游客刷信用卡捐功德，結果被盜刷二十萬......“

我的聲音突然卡殼。和尚捧著的絲絨托盤上，那枚刻著“防宰客“的鍍金佛牌，和三天前坑走我半個月工資的假貨一模一樣。當時唐人街的騙子賭咒發誓，說這佛牌能讓出租車計價器顯靈，結果我剛戴上就被司機拉到荒郊野外的“皇家蛇藥展示中心“。

“讓我們現場解剖！“我奪過佛牌對準顯微鏡頭，汗濕的手指在金屬表面打滑，“廠家宣稱內嵌GPS防詐騙芯片，實際上......“佛牌突然裂成兩半，幾十顆彩色小藥丸噼里啪啦掉在烤盤似的路面上。

穿夏威夷衫的英國佬笑得直拍肚皮：“比我買的'防腹瀉佛珠'強！那玩意兒泡水會膨脹，害我在水上市場廁所隔間卡了四十分鐘！“

巡邏警車恰在此時呼嘯而至。假和尚們頓時作鳥獸散，有個慌不擇路的家伙被自己僧袍絆倒，露出腰間別著的電擊棍。我趁機撿起藥丸塞給鑒證科老熟人：“最新型的迷幻劑，混在佛牌香灰里賣給游客。“

“現在插播獨家畫面！“導播突然切進偷拍視頻。搖晃的鏡頭里，二十多個女工正在寺廟后巷往佛牌注射液體，包裝箱上印著“印度神油·開光專用“。有個監工突然轉頭，金牙在夜色里閃得人心慌——正是唐人街最大佛牌販子察猜。

我扯下能擰出半升水的頭套，濕發糊在臉上像團海帶：“觀眾朋友們，這些所謂開光圣水會讓人產生極樂幻覺。上個月清邁有游客戴著佛牌跳下酒店陽臺，還以為自己能騰云駕霧......“

話音未落，整桶冰水突然從天而降。我抹著臉上的水珠正要罵人，發現圍觀人群正驚恐后退。三個紋著虎頭刺青的壯漢擠開人群，察猜的金牙在陽光下閃成兇器：“電視臺的？要不要請尊真佛保平安？“

我悄悄按下采訪包底的報警器，臉上堆起假笑：“察猜先生，聽說貴寺最近推出'電子往生套餐'？“這家伙的“寺廟“實則是地下錢莊，上周剛被查出用佛牌偷運鉆石。

警笛聲從三個方向包抄而來時，察猜突然掀翻旁邊的椰子攤。我護住攝像機后撤，脖頸突然觸到冰涼金屬——那尊“防宰客“佛牌邊緣竟彈出剃須刀片！

“記者小姐的喉嚨真細。“察猜的檳榔味噴在我耳后，“正好試試新到的'往生極樂刀'，割喉時能看見佛祖哦......“

“嗖！“

破空聲擦著我耳尖掠過。察猜捂著血流如注的手腕慘叫，佛牌刀片扎進旁邊電線桿，桿身上釘著顆還在晃動的釋迦果核。二十米外水果攤前，穿褪色POLO衫的老伯正給彈弓裝上新彈藥：“丫頭，這比你的辣椒水管用吧？“

后來在警局我才知道，這位每天給我塞芒果糯米飯的老伯，竟是潛伏三個月的緝毒警。他手機里存著察猜往佛牌藏毒的視頻，最絕的是某尊“求子佛“肚子里塞滿了避孕藥——“反正生不出孩子可以怪業障“。

“第49起佛牌兇殺案。“女警把帶血刀片裝進證物袋，她胸前的象神項鏈沾著褐色污漬，“上周有個日本游客在機場被攔下，他請的'轉運佛'里裝著五克海洛因。“

我看著審訊室監控畫面，察猜的金牙在強光燈下黯淡無光。他突然抽搐著指向單向玻璃，喉嚨發出溺水般的咯咯聲。等獄警沖進去時，人已經沒了呼吸——法醫從他后槽牙里挖出微型毒囊。

三個月后法院庭審現場，我正對著鏡頭梳理案情，旁聽席突然站起個戴口罩的男人。他捧著“功德箱“跌跌撞撞沖過來，箱口噴射出的粉色煙霧瞬間籠罩整個法庭。

“這是新型致幻劑！“我屏住呼吸扯下窗簾布撲打，鏡頭捕捉到混亂中有人往法官口袋塞金條。等防暴警察沖進來時，那個“功德箱“正在證人席上循環播放誦經聲，底座緩緩冒出青煙組成八個漢字：放下執著，回頭是岸。

當晚的專題報道創下收視紀錄。畫面里我頂著雞窩頭做現場解說，背景是滿地打滾的律師和跳大神般的法警。社交媒體瘋傳我被煙霧噴成粉紅豹的截圖，卻沒人注意到錄像里某個法警的虎頭刺青——和察猜馬仔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