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拾捌篇：來財~

李有福在河灘上撿到那尊銅像時，正趕上村里鬧饑荒。銅像生著銅綠，隱約能看出是只三眼蟾蜍，嘴里叼著枚方孔銅錢，背上刻著“來財“二字。

“好東西！“王瘸子湊過來，獨眼里閃著精光，“這是財神爺座下的吞金蟾，埋在門檻下能招財...“

話音未落，銅錢突然從蟾蜍嘴里掉出來，正落在有福腳邊。王瘸子臉色驟變，拖著瘸腿后退三步：“活蟾吐錢，邪性！快扔回河里去！“

有福攥緊銅錢沒說話。當晚，他婆娘在灶臺發現半袋白面，米缸里憑空冒出三尾活鯉魚。

銅像供上神龕第七天，有福家的旱地涌出山泉。那泉水清甜沁人，澆過的莊稼一夜拔高半尺，村里老把式都說沒見過長勢這么旺的麥子。

消息傳到鎮上，糧商趕著騾車來收糧。有福蹲在門檻上抽旱煙，看伙計們把麥子過秤。麥粒在夕陽下泛著詭異的金紅色，像浸過血。

“一千三百斤！“賬房先生撥著算盤，“按市價...嚯！十二塊大洋！“

圍觀村民炸了鍋。這年景，誰家能收三百斤都是老天開眼。有福瞥見王瘸子縮在人群后，獨眼死死盯著屋檐下的銅蟾蜍。

是夜，有福被尿憋醒，聽見院里傳來“咔噠咔噠“的響聲。月光透過窗紙，他看見銅蟾蜍正在供桌上轉圈，銅錢在它嘴里進出不停，每吐一次，麥囤就跟著鼓脹一分。

三個月后，有福家起了青磚大瓦房。上梁那天，八歲的栓子突然指著房梁尖叫：“爹！梁上有只綠眼睛！“

眾人哄笑，有福抬頭卻真看見道綠影閃過。夜里，他舉著油燈查遍房梁，在正梁接縫處發現三根纏著紅線的棺材釘，釘頭用朱砂畫著符咒。

“這是鎮物。“聞訊趕來的王瘸子聲音發顫，“活人住陰宅，你家這是給那東西當祠堂呢！“

有福抄起掃帚把人打出去。轉身時，銅蟾蜍的眼珠突然轉了轉，他揉了揉眼，銅像又恢復如常。

第二天，栓子失蹤了。

全村人舉著火把找到后半夜，最后在河灘發現栓子的虎頭鞋。鞋里塞滿帶血的銅錢，鞋尖正對著那尊被有福扔回河里的銅蟾蜍。

“兒啊——“有福婆娘撲進河里，撈起的銅像卻變成個三眼男童，青灰色的皮膚上布滿銅銹。男童咧嘴一笑，吐出口腔里含著的眼珠——正是栓子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有福掄起鋤頭砸去，男童化作一灘銅水滲入河沙。婆娘當晚就瘋了，抱著銅盆喊栓子的小名，盆里漂滿帶血銅錢。

王家米鋪的掌柜找上門時，有福正在磨砍刀。米缸里的麥子又漲了，金紅的麥粒溢出缸沿，在地上堆成個小墳包。

“您家的麥種真神了！“掌柜擦著汗，“有多少要多少，價錢翻倍！“

有福盯著對方衣襟上的銅錢紋，突然笑了。他接過十塊銀元定金，轉身從里屋拖出個麻袋。麥粒傾瀉而出的瞬間，掌柜的慘叫聲刺破夜空——袋里裝的哪是麥子，分明是密密麻麻的銅錢蛀蟲！那些長著人牙的蟲子順著褲腿往上爬，眨眼間就把掌柜啃成白骨。

“吃吧...都來吃...“有福癲狂地撒著蟲群，看它們潮水般涌向村口。銅蟾蜍蹲在他肩上，第三只眼淌出粘稠的金液。

后來有個云游道士路過荒村，在焦黑的廢墟里挖出尊銅像。蟾蜍嘴里銅錢嗡嗡作響，背上的“來財“二字已經變成“索命“。

道士用黑狗血淋了銅像三天三夜，最后連血帶像沉進黃河。當夜，上游七個州縣的錢莊同時走水，火光中有人看見萬千銅錢長出手腳，抬著頂青銅轎子消失在河面霧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