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克用率兵踏上歸途后,朱瑾又率領大軍,繼續追擊,把黃巢的賊兵圍困在狼虎谷。
狼虎谷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這里四面環山,中有南北通衢大道,進能攻,退能守,是屯兵的理想地方,便決定在這里重整旗鼓,待機東山再起。
但,黃巢沒想到朱瑾還會緊追不舍。
此時的朱瑾,屯兵于狼虎谷東面的唐彌寺(也稱藏彌寺)。
三十年前草上飛,鐵衣著盡著僧衣。
天津橋上無人問,獨倚危欄看落暉。
這是黃巢所作的《自題像》。
在原來的歷史上,據說黃巢并沒有死,而是削發為僧,去洛陽投奔張全義。
是真是假?
朱瑾不得而知。
不過,他這一次是要踩著黃巢的尸體上位了。
若能擒殺黃巢,一定是大功一件!
要知道,徐州小吏李師悅得到黃巢的符璽,進獻皇帝李儇,都能得官湖州刺史。
武寧節度使時溥,因為得到黃巢的首級,功居第一,詔授檢校太尉、中書令、鉅鹿郡王……
朱瑾就算再怎么差,殺了黃巢,好歹也能官拜一任節度使吧?
夕陽西下,橘黃色的晚焰潑灑在大地上,映照著朱瑾那堅毅的面盤,熠熠生輝。
此時的朱瑾,還站在唐彌寺的山巔之上,眺望著遠處的狼虎谷,眼神忽明忽暗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站在一邊的牙將閻寶進言道:“主公,聽說武寧節度使時溥派了大將陳景瑜過來?!?
“時溥分明是來搶功勞的!”
“咱們還是盡快進攻狼虎谷,爭取把黃巢生擒或殺死吧?”
“若能得到黃巢的首級,那就是大功!”
“主公您官拜藩帥,封妻蔭子,正其時也!”
王彥章很是憤懣的說道:“時溥這廝,也太不地道了!”
“咱們與賊兵廝殺了幾個月,追擊黃巢幾千里,好不容易把他圍困在狼虎谷,焉能把功勞拱手讓人?”
聞言,朱瑾擺了擺手道:“狼虎谷四面環山,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咱們也沒有什么攻城器械,若要攻入狼虎谷,恐怕不容易。”
王彥章愣住了:“那該如何是好?”
“我要修書一封給黃巢。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做好不過。”
……
被圍困在狼虎谷里邊的農民軍將士,已經不過一千人,還人困馬乏,饑腸轆轆的。
此時的黃巢,也被餓得有些眼冒金星,嘴唇干裂,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他舉目四顧。
夜幕沉沉,如一塊厚重的黑幕壓在大地上。
殘月被烏云遮蔽,偶爾透出一絲慘白的光,映照在戰場上,顯得格外凄涼。
斷刀殘槍斜插在泥土中,鐵銹與血跡交織,仿佛在訴說著白日的慘烈。
傷兵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有的蜷縮成一團,雙手緊捂著腹部的傷口,鮮血從指縫中滲出,染紅了身下的泥土。
有的仰面朝天,眼神空洞,嘴唇干裂,低聲呢喃著家鄉的名字,聲音沙啞而微弱。
他們的鎧甲早已破碎,布衣被血浸透,與泥土混為一體,散發著濃重的腥味。
夜風凄冷,卷起塵土和枯葉,夾雜著血腥與硝煙的氣息,令人窒息。
遠處,低低的哭聲斷斷續續傳來,像是失去戰友的士兵在掩面抽泣,又像是無家可歸的婦孺在黑暗中哀嚎。
哭聲與風聲交織,仿佛天地都在為這場無情的戰爭悲鳴。
偶爾,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劃破夜空,那是重傷的士兵在劇痛中掙扎,聲音尖銳而絕望,令人心悸。
火光微弱,幾處未熄滅的篝火在風中搖曳,映照出傷兵們蒼白的臉龐和扭曲的表情。
他們的眼神中滿是疲憊與絕望,仿佛已被戰爭抽干了所有的生氣。
夜色如墨,吞噬了所有的希望,只留下無盡的頹廢與死寂,像一座無形的墳墓,將所有人埋葬……
見到此情此景的黃巢,也感到格外的頹廢,再也無法提起任何的斗志了。
遙想當年,他是多么的意氣風發?
黃巢曾一度擁兵百萬,占據洛陽、長安,趕走了皇帝李儇,建立大齊,成了天子!
他還“天街踏盡公卿骨”,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門閥清洗一番,縱橫大江南北,馬踏黃河兩岸。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黃巢當年寫的這一首《不第后賦菊》,里邊的夙愿,被他得償了。
夫復何求?
黃巢宛如車轍一般蒼老的面龐,一顫一顫的。
他忽而展露笑意,忽而搖搖頭,仿佛魔怔了一般。
“陛下,朱瑾派人送信來了?!?
“哦。”
黃巢有些詫異,從外甥林言的手中接過了信封。
他打開信封一看,頓時笑了笑,格外的淡然。
“這朱瑾,還是一個厚道之人吶?!?
“陛下,此話怎講?”
林言有些發懵。
現在他們被朱瑾的軍隊圍困在狼虎谷,黃巢不咒罵朱瑾也就罷了,還怎會夸朱瑾是一個“厚道之人”?
難不成,黃巢被嚇傻了嗎?
林言頗為狐疑。
黃巢只是搖搖頭,把信封交給了林言閱覽。
他意味深長的說道:“誠如朱瑾所言,我黃巢已經窮途末路,是必死無疑了?!?
“若讓他們官兵生擒,扭送長安,一定會被朝廷碎尸萬段的?!?
“與其這樣,還不如我自己選一個體面的死法!”
黃巢之所以說朱瑾是一個厚道之人,那是因為朱瑾給了他一個選擇死法的機會。
黃巢看著身邊的林言,緩聲道:“我原打算為國討伐奸臣,洗滌朝廷的污濁?!?
“事成而不退,這是我的過錯?!?
“你拿我的頭去獻給天子,可得富貴,不要讓他人得利。”
林言聽到這話,被嚇得肝膽俱裂,連忙跪在了地上,急聲道:“陛下!”
身邊的農民軍將士也都倍感惶恐,齊刷刷的跪了下來。
黃巢卻是死意已決。
他沒有說話,而是“唰”的一聲,拔出了手中的寶刀。
寶刀架在脖子上,鋒利的刀刃觸及到了皮膚。
黃巢一臉悲愴的神色,仰天長嘯,道:“天不助我,奈若何?”
“我,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