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林見鹿發自肺腑的追問。

張藝輕輕摩挲表蓋，神情寫滿追憶。

表面上他沉默了許久，實際上腦子已經快被他榨出汁，瘋狂回憶高中時期的林見鹿到底是哪位神仙。

最后一抹戴著牙套，走路始終低著頭不敢正眼看人，寂寂無名的少女形象，在張藝腦海里一閃而逝。

他終于松口氣的同時，感覺太陽穴都在發脹，輕揉兩鬢后他不自覺地打開飲料小抿一口，才發現酸梅汁已經見底。

渾身涌起的不適和酸軟感，讓張藝懷疑剛才吃的是否為假藥，也許這高達八百萬的機緣價值是來源于把假藥告上法庭得到的賠償？

內心思緒翻涌。

但表面上，他仍然裝出深沉的表情。

“對，我并沒有忘記她?！睆埶囌J真點了點頭，富有磁性的聲音仿佛能穿透時間，“雖然一場疾病讓我遺忘了她的名字，但我依稀記得送我手表的女孩，她長得并不高，還戴著一副牙套?！?

話音落下，張藝再難維持第二人格，側過頭開始無聲干嘔。

“張藝，你身體不舒服嗎？”

林見鹿急忙把車停到一邊，也不顧女男有別，輕輕拍打張藝的后背。

“是不是早餐食物中毒了？你的臉色白得很，要不我先把送去醫院吧？”

“不用。”張藝雙手撐著座椅，大口呼吸著，“你車上有礦泉水嗎？可能是藥效時間過了。”

“有！”

林見鹿不敢耽擱，迅速從后座冰箱里取出一瓶純凈水。

剛剛張藝說高中暑假得了一場大病，后遺癥十分嚴重，她猜測張藝也許需要終身服藥。

可當下一秒。

看到張藝從口袋里摸出的藥品名字，林見鹿內心仿佛八級地震，遞給張藝礦泉水的手，不由得停頓在了半空中。

“你……你懷孕了？”

林見鹿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帶著濃濃的顫抖。

藍星這邊的問法，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不算林見鹿口誤。

“是……”

張藝瞥了眼手里的藥，沒有否定。

看到張藝真的吞下一粒膠囊，林見鹿心中的一切幻想，此刻都轟然破碎。

握著方向盤的左手，指甲微微沒入皮質包裹內。

一張精致的都市麗人風格的臉蛋，此時布滿蒼白，紅唇也因為緊繃而失去幾分顏色。

右手手腕的那一抹藍，此刻也覺得萬分刺眼。

“這個藥需要吃兩粒，你沒看說明書嗎？”

耳邊傳來林見鹿淡淡的聲音，張藝一陣茫然，轉頭看了眼林見鹿，伸出兩根手指。

“兩粒？”

“嗯?！?

“原來是這樣，難怪呢?！?

對此張藝還真不清楚。

昨晚剛拿到藥品的時候還以為和布洛芬一樣吃一粒就能管用，畢竟這玩意長得和布洛芬幾乎一樣，他下意識給代入進去。

“我下車緩一緩。”

靠在公園路邊的楊樹下干嘔，林見鹿不放心一起下了車，陪在張藝的身邊。

經過的路人無不例外，看到張藝的時候面露驚艷，然后就是對林見鹿投去羨慕嫉妒的目光。

能娶到這樣的極品老公，旁邊都市麗人的祖墳估計瘋狂冒青煙。

林見鹿心情極為復雜，看著張藝曼妙的背影，嘴唇翕動了下，最終壓下了坦白身份的念頭。

暗戀的白月光已經成家，有了老婆。

她的家教以及職業素養，使得她做不出挖墻腳的卑劣行徑。

“我陪你散散步吧?！?

林見鹿看向一旁的小公園。

“好?！?

張藝沒拒絕，他確實得稍微緩緩。

一刻鐘后。

兩人重新回到副駕駛。

不知道藥物生效還是心理錯覺，張藝感覺吃藥后狀況有所減輕。

車內的氣氛略顯沉悶。

兩人都沒有說話，心思各異。

張藝拿出手機查詢藥物說明書，才發現有一種情況比較特殊：如果女方懷孕過程中打了催產素，男方的孕反現象有一定概率加重，即便藥物也不能完全抑制不良反應。

而為了趕時間。

張藝記得韓青梧好像打了不止一針。

起訴藥企的想法破滅。

看來八百萬的機緣并不在這小小的一盒藥上面。

張藝重新望向電子表，感覺思路陷入了死胡同。

到家后。

林見鹿看著張藝滿臉虛弱的樣子并不放心，一路跟隨他來到出租屋門口，才恍然覺察到，張藝竟然住在這么破落的地方。

“他老婆這么沒本事嗎？連個家都給不了！”

打量四周的環境后，林見鹿的秀眉漸漸皺起。

坐在沙發上，林見鹿趁著張藝去拿身份證的功夫，仔細地掃視房屋環境，緊皺的秀眉并未有一絲放松。

毫不夸張的說。

她家廁所的面積，都快比得上客廳了。

緊接著林見鹿目光一轉，落到門口的鞋柜上。

一雙女人的鞋子都沒有！

所以張藝這是獨居？

幾番確認自己沒看漏后，林見鹿心中涌起一絲猜測：

張藝被渣女騙了！

從公文包里拿出張藝的檔案，上面婚姻狀況一欄里，赫然寫著【未婚】兩個字。

臥室內。

把身份證揣兜里的張藝并沒有第一時間出去，而是低頭凝視著右手腕足足十來秒。

“所以，這破玩意到底為什么值八百萬？”

“難道說，把它賣給林見鹿這位舊主？然后跟她開一個八百萬的天價？”

張藝走到臥室門口，看了眼沙發上的林見鹿，感覺就算真能成，也過不了良心這道坎。

“林律師，給，身份證。”

糾結一番后，張藝不再亂想，搖搖頭把身份證遞給林見鹿。

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

就算失去本周機緣，下周又會刷新，所以當思路陷入死胡同后，張藝根本不會過于糾結，內心看得很開。

林見鹿接過身份證，掛壁萬年歷的時間來到十一點，并響起一串清脆的鈴聲。

張藝瞥了眼時間，笑著道：“時間不早了，我請林律師吃頓飯吧?！?

“好……”

林見鹿沒有故作矜持的拒絕，實際上她剛剛想抓住萬年歷響鈴的時機，順便提出請張藝吃飯，沒想到卻被張藝先開口。

……

一間平價西餐廳外。

張藝露出一抹歉意的表情。

“林律師，我經濟情況不是很好，所以……”

“沒事。”

林見鹿露出一抹微笑，先張藝一步走進這家餐廳，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點了兩份牛排。

林見鹿借著上廁所的功夫，主動去前臺結賬，并讓服務員多上了一份水果拼盤。

做完這一切后。

林見鹿回到位置上，趁著上菜的空檔和張藝閑聊，話里話外都假裝不經意地往對方女朋友身上引。

覺得時機差不多合適后，林見鹿裝作自然的問道：“對了張先生，你老婆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老婆？”張藝指了指自己。

他哪來的老婆？

韓青梧壓根不算，而且張藝也不認她當老婆。

兩人的結晶和愛情無關，充滿了利益的銅臭味。

一個缺錢，一個需要翻紅。

除非在未來的某天，韓青梧愿意發文官宣，或者光明正大的領著他出席各種公眾場合。

“我沒有老婆?！睆埶嚀u搖頭道。

聽到這話，林見鹿呼吸一沉，急忙追問道：“那孩子怎么來的？”

“一場意外?！?

林見鹿給張藝撕了一顆話梅糖，又問道：“你孕反這么嚴重，女方那邊孩子應該快生了吧？”

張藝嚼著話梅糖，想了想道：“差不多，應該還剩一個月不到?！?

面容清秀的男服務員推著餐車，在桌上放下兩份牛排，并當著兩人的面，進行了一場平平無奇的火焰表演。

林見鹿待到服務員離開后，繼續之前的話題：“既然孩子是意外，那萬一女方不準備養，你打算怎么辦？”

張藝毫不猶豫地說道：“如果她對孩子不負責，我會接過來養，不會讓孩子進入福利機構。”

“看來張先生挺有責任心的。”林見鹿微微笑道，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如果在這件事上碰到任何難題，都歡迎張先生向我咨詢?！?

……

飯后。

林見鹿送張藝回家，馬不停蹄地趕到金合律所，準備對目前掌握的信息做一個詳細匯總。

“老師……”

辦公室身邊的空椅子突然有人坐下，林見鹿詫異的轉過頭，就看到吳婭正笑盈盈地盯著她看。

吳婭半邊身子靠在辦公桌上，一只手撐著側臉問道：“小鹿回來了？怎么都沒回老師消息？”

“忘了?！?

吳婭也不在意，略帶八卦的眼神問道：“你一上午都和小張待在一起，期間有沒有摩擦出什么火花？”

“沒有?！?

林見鹿的回應十分言簡意賅。

吳婭假裝震驚地，身體往后挪了挪：“你該不會不喜歡男的，喜歡女的吧？那老師可得小心一點了?！?

“噗……”

林見鹿實在很難把法庭上一板一眼的吳婭，和現在的逗比吳婭聯想到一起。

“這有什么好笑的。”吳婭正了正表情，沉聲道，“你年紀也不小了，老師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都開始要二胎了，碰上好的得抓緊，不然被別的女人搶先一步，以后有你后悔的！”

“更別說，老師托關系打聽到情況。等下個月開庭，張藝這房子鐵定判給他，相當于他名下有一套價值六百萬的房產?！眳菋I稍稍停頓，接著道，“雖然跟你這個大博主比不了，可條件也非同一般了?！?

“老師，不是我看不上張藝，實際上他……”

林見鹿遲疑片刻，還是把一些知道的情況說出來，吳婭頓時間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吳婭才重新開口道：“看來是遇人不淑，可惜了?！?

“不過也不奇怪?！?

“長得像他這樣的男生，身邊并不會缺少追求者，被甜言蜜語哄騙提前發生關系，也在情理之中。”

吳婭仔細分析，突然間話鋒一轉：“他現在經歷情感波折，正是需要安慰的時候。如果徒兒你表示出接盤的意愿，說不定你倆的事還真能成！”

接盤？

林見鹿心中一跳，然而下一刻肩膀卻被拍了一下。

“跟你開玩笑的，小鹿你條件這么好，再怎么下降擇偶標準，也輪不到一個二手貨。”吳婭緩緩起身，一邊離開一邊說，“這男的啊，一旦清白沒了，那就不值錢了?！?

看著老師消失在辦公室的身影，林見鹿反而陷入了長考，腦子里卡通手表的影子揮之不去。

……

張藝回家后，就不再去管電子表的事。

開了把英雌榮耀手游排位賽，結果因為操作不熟練連送十個人頭，被射手隊友開麥噴成狗。

對方罵得也不算難聽，就是絮絮叨叨的不停，聽聲音像是初中女生。

戰績非常好看。

要不是人家小姑娘，可能這把的水晶早就爆炸了。

過了兩分鐘，張藝實在受不了，開麥道：“師傅，求別念了……”

他厚顏無恥道：“我男生反應慢一點，被對方刺客切死，不是很正常嗎？”

聲音主人沉默片刻，突然變得溫柔不少。

“哥哥，下把我帶你飛?！?

狂砍二十八個人頭的少女贏下游戲，馬上把張藝拉進房間。

“對不起哥哥，我不知道你是男的，其實我是個游戲主播，如果話不密的話就沒有節目效果了?！?

“沒事沒事，我能理解，我好幾個月沒玩了，所以操作有些變形?！?

“那我開了?！?

“嗯。”

……

三小時后。

張藝同意了自稱主播的好友申請，一路連勝讓他的心情倍感愉悅。

這才叫玩游戲。

輸了的話，那叫被游戲玩。

就在這時，右上角郵件多了個小紅點，張藝點開一看，是少女送的傳說皮膚。

“嘖嘖，地球那邊，到底過得是什么苦日子。”

張藝笑納了，并答應有空的話和少女進行雙排。

點外賣的時候順便刷了刷音符，發現林見鹿又發了一條視頻。

內容是男生被侵害后意外懷孕，以及事后女方態度惡劣，拋夫棄女該如何正確維權。

“林律師，你這意圖好像有點明顯了……”

張藝心中腹誹的同時，順便給林見鹿的視頻點了個贊。

這時，他又想到剛剛答應少女，要給對方點個關注的事，于是順著游戲里的昵稱，果然找到了一位符合的女主播。

看對方昵稱，叫做夢蕾，射手拿過許多個國服。

幸好不是玩刺客的。

飯后。

韓青梧發來一條消息，問他要不要去家里聽對方彈鋼琴。

張藝表示不感興趣，沒錢賺他還不如在家里躺尸。

【我看你出行不是特別方便，我這邊有一輛沒怎么需要用到的車?！?

張藝把打到一半的字默默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