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院落里，一道人聲傳出。

“兄弟，我聽說周大人手下管理吏事的地方不是還空著一個位置嗎？我之前干過類似的事情，您看能不能通通關系，將我調到那里去，您看我也來了幾天了，卻連個正經差事都沒有。”

說話者，正是周彥。此刻他跟著一個頭戴官帽的人走著，一邊走一邊哀求著什么，似是想要跟這里的人攀上一點關系。

那人聽到后臉上露出一絲冷笑，看向周彥，毫不留情道：“吏事那邊確實缺個人，不過那都是肥差，我手底下那么多人，都盼著能過去呢。”

“你就說，憑什么輪到你了？”

這意思，要么就是拿出一些好處來，要么就是跟這里的人打點一些關系，不然空口白紙，就憑一張嘴就想往肥差的位置上調動，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該死的，我剛來的時候都好生招待著我，這才過了幾天，竟然就如同棄子一樣將我給拋棄了。”周彥心中生出一股怨憤，恨不得將這個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撕碎。

不過那是不可能的，覺得陸遠那顆大樹沒有了希望之后，周彥就轉頭投向了其他的巡夜衛，一顆大樹不好找，一群小樹還不遍地都是。

結果才過了沒幾天，周彥就收到消息。自己的頂頭上司被殺了。陸遠活著回來了，而且實力還突破了一個大層次，甚至可以跟巡夜使平起平坐。

聽到這個消息之后他悔啊，想到之前勸說自己來的那一個下屬，若是當初沒有鬼迷心竅的聽從了他的建議，咬咬牙挺過拷打，現在只怕是要跟著陸遠水漲船高了。

“恨啊。”周彥眼珠子都發紅，來的第二天，那小子就借著親戚的關系調動走了，現在的位置比他要高出一個頭，自己見到他甚至還要低頭稱大人。

從高位掉到如今這個地步，周彥心如死灰，卻還有一些希望，覺得憑借著自己的手段還能再往上爬上去。

“怎么？不會這點東西都拿不出來吧？得虧你在陸遠手底下也是個人物，還管著一個轄區的吏事。”這人臉上愈發不屑，看向周彥的眼神里都帶上一些嫌棄。

那樣一個位置，要是換了他過去做，恐怕現在家中都娶了幾個小妾了，怎么可能像周彥一樣什么東西都拿不出來。

周彥臉上又羞又惱，以前哪里被這么罵過，“你......！”

“怎么？不服？”他的眉毛一挑，似是有些玩味的看著周彥。

“你還當你是高高在上的大人呢？！想要耍脾氣，也不看看這是哪里？你信不信我一句話的事情，這里立馬有一大群人愿意站出來給我解決你這個人。”

“也不知道當初陸遠看上了你哪點？那么好的機會你都抓不住，反倒跑到這里來吃苦，現在想回去了吧？可惜人家也不可能再要你了。”

說罷，他暢快的笑了起來，任憑周彥漲紅了臉，拳頭攥的發白也沒有一點收斂。

臨走，他拍了拍周彥的臉，用一種有恃無恐的語氣告誡道：“我還是那句話，想要調動啊，就拿出點好處來。”

“我不管你是砸鍋還是賣鐵，要是拿不出讓我滿意的東西來，你就在這個院子里好好待著吧。”

院子里只留下周彥一個人的身影，他的身軀氣的發抖，臉上不斷變幻，卻只敢在那人走遠之后大吼一聲發泄怒火。

“該死，該死，我來的時候你們都不是這么說的。”周彥大吼，震得這方院落里的樹都在顫。

然而這里只有他一個人，是一間荒廢了的院落，而他就住在這里。

一道人影悄無聲息的落下，看著地上歇斯底里發泄的人眼神毫無波動，片刻后，他輕輕開口：“看來你過的沒有我想象的要好。”

周彥聞言身子一顫，還以為有人在墻角偷聽，回過頭來一看，卻是陸遠站在墻頭，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他臉上一白，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是不敢忘了禮節，連忙道：“陸大人。”

陸遠搖搖頭，現在的周彥眼睛有些浮腫，身上穿的衣服也變得邋遢了一些，頭發蓬亂好像有段時間沒有打理了，一副落魄的樣子。

“我還以為有誰給你許諾了好處，才會讓你舍得放棄我這里的職位過來。”陸遠落下，緩緩走到周彥身邊，“沒想到竟然成了棄子。”

“不請我去坐坐？”陸遠帶著一些好奇，自顧自的向著房子里走去。

周彥連忙跟上，快步沖到房子里從散落在地上的椅子里撿出兩把來擺正，然后又用嘴巴吹了吹灰，用袖子將陸遠那把椅子上的灰擦得干凈。

“真差啊，如果我不知道，還以為這里是擺放雜物的地方呢。”陸遠向著四周看了看。

這里看起來很久沒有住過人了，木頭做的窗戶有些發斜，窗戶紙也爛的不成樣子，屋頂的梁柱之上全是灰塵，地面上也是。

而周彥睡覺的地方，就是一側一張連正經被子都沒有的木板床，上面連個帳子都沒有。

“大人，讓您見笑了。”周彥變得有些局促，他沒有臉和勇氣去面對陸遠，似乎在陸遠面前連頭都難抬起來。

陸遠沒有坐下，他直接問出了自己來的目的。

“之前卷宗的事情是你在管，想來你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陸遠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抽出一些紙張和筆來，遞給周彥，“把一些妖魔的信息寫下來，我有用。”

看著那些張遞到自己面前的紙張，周彥面上沒有絲毫猶豫，像是將要溺死的人看見了一根岸邊的草，哪怕不覺得這根草能救自己，但并不妨礙他將一切的希望壓在上面。

他沒有選擇，在紙上將自己過目過的卷宗上的信息都寫了下來。

不過一會，他就寫滿了這幾張紙，還有些地方周彥已經寫不下了，他才放下筆來。

“大人，這已經是我過目過的所有卷宗，想來對您會有些作用。”周彥恭恭敬敬的將筆還給陸遠。

從始至終，他沒有多說過一句話。

陸遠看著那幾張寫滿密密麻麻的小字的紙，想不到周彥只是過目，就記憶下了這么多疑似出現過妖魔的地方，還能寫出來。

“是個做事的人，可惜做了錯誤的選擇。”陸遠心里暗道。

“多謝。”陸遠在桌子上拍下幾張寶鈔，收起這些張紙就準備往門外走去。

身后的周彥并沒有伸手去拿，而是猛然間抬起頭看向陸遠的后背，做出了自己最后的嘗試。

“大人，我還能在你手底下做事嗎？”周彥緊張的問出了這句話。

若是陸遠點一下頭，他現在的情況就會立馬改變。而且保證從今往后絕不會再做出這等鬼迷心竅的蠢事來，哪怕是打死都不會再背叛陸遠。

“你覺得呢？”陸遠腳步不停，聲音卻在他的耳邊響起。

“人各有志，你想走我不會留你，但是你要是再想回來，我這里可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陸遠的聲音平淡，沒有絲毫的波動。

若是當初周彥肯將陸遠的話聽進去，恐怕就不會聽從下面的人讒言，也不會被沖動沖昏了頭腦。

鬧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全是周彥自己咎由自取，做了什么樣的選擇，就要承受什么樣的后果。

說實話，陸遠沒有殺他，就已經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開恩了。

陸遠的身影消失了，周彥沖了出來，看著那道沖上天際的身影，手中的幾張寶鈔攥緊。

“我錯過了這一輩子最大的貴人。”周彥的心中仿佛有什么斷開了一樣，說不上的落寞。

他看向手中的寶鈔，都是大面額。

有了這些錢，他或許可以在這里混上一個還不錯的差事了。至少不用再住在這個荒廢無人的院落里等死。

空中，陸遠思索著剛才周彥自己寫的信息，那上面標注了一些地方，陸遠不是很熟悉，但只要去找絕對能找到地方。

只是不知道那些妖魔是不是還在原地方。

忽的，陸遠神色一變，沒由來的看向一個方向。

“剛才，似乎有人在窺探我？”陸遠面色一惑，那種感覺就像是一掃而過，漫不經心。

但是陸遠在這樣的高空，有什么目光能讓他都覺得奇怪的？

“城中御空還是太惹人注目了。”陸遠覺得還是低調一些好，于是找了一處無人的空地，向著下面落下。

而在一處民房里，一處露天的酒肆之中，一道渾濁的目光緩緩收回。

“發現了嗎？有些意思。”這是一個老頭，模樣邋遢，身上黑黢黢的，像是路邊的乞丐一般。

“老板，結賬。”這老頭對著后面的酒肆喊了一聲，便直接起身。

身后的年輕人聞聲而來，臉色很不好看。

“結賬？這次準備拿什么結賬？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在我這里賒了多少賬了。要按照你這樣搞下去，我的酒肆還開不開了。”

面對著這年輕人的抱怨，老者捧著酒壺笑了笑，沾著污泥的手指不經意的在袒露的胸口上搓了搓，一些黑泥頓時從他的身上掉了下來。

“小子，我不會賴你的賬的，你看老頭子我像那種人嗎？待我悟道歸來，必要帶你走上人生巔峰，享盡一切榮華富貴。”老頭子說話有些不著調。

“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瑪德下次少喝一些酒就謝天謝地了，照你這么個喝法我得賠死。”年輕人口中抱怨，手上仍舊擦著老者留下的桌子。

老者點了點頭，笑呵呵的走了。

雖然每次都這么說，但是每次還都愿意接待他，雖然下酒菜只有一小碟花生，但是他已經很滿足了。

“走也，去也。”聲音傳來，老者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去了。

酒肆中一個婦人出來，大概是老板娘，她拉著年輕男人的袖子抱怨道：“你也不趕趕那個糟老頭，這一個月下來他就不知道喝掉咱們多少酒。”

“照這樣下去，咱們可都要賠死了。”

年輕男人皺了皺眉，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店里的賬目是什么情況，只是他的心中總是對那老頭不太抗拒，仿佛對他口中的好處頗有信任。

“好了好了，快去待客吧，那老頭子的事情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