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馬坨中，雨勢漸小。

劉玉堂的身影站立，微微低眉看著下方越聚越多的人。

在他身后，則是一座兩人高的神像，通體漆黑，如同被火燒過一樣，身軀之上著一些猙獰的傷疤，背后生有數只細長人手，眼眸半垂，俯視著下方的人。

烏目神像

“真的要這么做嗎？萬一...”劉玉堂低垂下視線，有些猶豫不決。

將性命交到他人手中，任憑誰也不愿意，只是如果不這么做，幾乎于等死。

“鎮長，雨停了，什么時候開始？”一旁，有人問道。

下方已經聚集了一片人頭地，有人抬頭，有些迷茫的看著劉玉堂，有人低頭與身邊之人私語，有人面色彷徨，不知道如何自處。

看著這一群迷茫的人，劉玉堂似是找到了說服自己的理由，心中終于下定決心。

“開始吧。”他輕輕說道。

三聲大喝，場面漸漸平靜下來，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劉玉堂。

“玉馬坨的鄉親們，我們玉馬坨之人向來勤勞，善良，能干。”

“房屋在我們手中建起，田畝在我們手下成形，我們本來擁有穩定的生活，充足的糧食，不用奔波，不用發愁。”

劉玉堂眼中已經沒有猶豫，只有對達成目標的渴望和強大驅動力，他高聲道，“可是這一切都遠去了。”

“因為某些人的到來，原本足以庇護我們的黃風觀成為了我們的敵人，他們的強大有目共睹，我們就像是風雨中飄搖的無根之樹，只待暴風雨一來，這里的一切都會飛灰湮滅。”

“連同你們，連同我，都不能幸免。我們此刻的處境已經相當危險，我們的房屋不能阻擋妖魔的腳步，我們的武器在那些存在的眼中沒有絲毫威脅。。”

“而那百里之外來的大人，也不過力境實力，在黃風觀面前，甚至連自己都不能保全。”

劉玉堂眼中仿佛有火在燃燒，在洶涌，這樣憤懣的情緒就像一顆火星掉在了身前這堆干柴之中，他們的情緒似乎也被感染了。

“該死，那陸遠闖下的禍端，竟然無故牽扯到了我們，到頭來他可以一走了之，我們卻要留下來面對黃風觀妖魔的怒火。”

陸遠一個外鄉人，本就不受此地人的待見，此刻又替他們招惹了黃風觀，陷他們玉馬坨于火海之中，一時間群情激奮，對陸遠的看法更多。

“瑪德，難道我們要丟棄房屋田地，跟那些逃難的人一樣，到大城里去避難嗎？洲安縣能有我們一畝三分地嗎？”有人罵道。

他們可是世世代代在此生息，祖祖輩輩都埋在這里，早就與這里產生了深厚的情感。

再者房屋田畝也不可能隨他們一同搬離此地，如此一來，誰又愿意舍棄祖宗基業，跟那些卑賤的難民一樣到處逃命。

人群后面，一道身影默不作聲的拉了拉帽檐，向著無人的角落挪動了一下。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留在村中的張碩。

“這老東西說的什么屁話，陸遠前腳剛走，后腳就煽動村民情緒針對陸遠，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張碩心中閃過一絲憂慮，他乃是與陸遠同行的人，此時風向變化，陸遠在劉玉堂的引導之下已經戰到了玉馬坨所有人的對立面，連帶著他也不可避免的受到牽連。

“我們不能指望別人來拯救我們，我們也不需要別人來拯救我們，因為我們早就有了能夠庇護我們的大樹。”劉玉堂讓開身位，身后的神像被往前推了過來。

那烏黑的神像，原本就備受玉馬坨崇拜。據說乃是一場大水之時沖刷上來的，被人擺了起來，沒過半日，大水便褪去。

此后，玉馬坨便祭拜上了河神像，有人說得了許久的頭風病在祭拜之后，奇跡般好了。

有人說這河神像可保佑河面上的漁民，讓他們每次都能滿載而歸，有人說自那神像上得到烏青色的石塊，吞服后身體壯碩遠超同人。

這么多年下來，這神像早就被玉馬坨之人所接受，與其說是神像，倒不如說是一種精神寄托，信的人也越來越多。

“既然這世界上都有妖，為什么不能沒有神明？”劉玉堂發出的喝問讓所有人都一愣。

“神一直在注視著我們，我們祭祀，我們信仰神，神明就會垂青我們，讓我們免于災難，免于疾病和死亡。”

“現在玉馬坨又一次遇到了解決不了的困難，我們只要獻上祭品，獻上最虔誠的禱告，我們就能得到庇護，不用卷入這場風波之中。”

言罷，人們心中澎湃，沒想到苦苦追尋的目標竟然早就在自己身邊，這么多年玉馬坨屹立不倒，都是神明的保佑。

而現在，只要獻出祭品，神就會庇護玉馬坨，讓玉馬坨再屹立下去。

“現在，所有人到前面來，虔誠禱告，神將會給予我們回應。”劉玉堂早就組織好的人手此刻而動，帶著人上前。

“劉大人，只要我足夠虔誠，就能夠引起神的注視嗎？”一個老人跪在前面，望著那高大的神像，眼中無比希冀。

“神一直在注視你，你要心無旁騖，虔誠禱告。”劉玉堂指了指神像前面一個刻有神秘紋路的大盤，神色嚴肅無比。

老人點點頭，她曾經見鄰居頭風病鬧了許久，可是在一次祭拜了神像之后，那頭風病就奇跡般的從她身上消失了。

而今，她身軀早已老邁，此刻也疾病纏身，渴望活下的去的同時，也渴望獲得健康的身體，如她鄰居一般。

手掌撫上去，老人虔誠跪地，一股無形的氣從老人身上散發出來，向著那神像中散去。

咔咔，咔！

細微的聲音傳來，一塊指甲蓋大小烏青，如同石塊一般的東西從神像上脫落下來，掉在老人腳邊。

“這，這是……？！”老人面色一惑，連忙接住那烏青石塊。

站在一側的劉玉堂小聲說道：“神像賜下神石了，你很幸運。”

接著，劉玉堂又小聲說了些什么。

老婦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身后的人都在看著她。

就在這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她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吃驚的動作。

直接將這烏青石塊吞了下去。

“什么？！石頭能吃嗎？這老婦莫不是瘋了吧？”

“這么大塊石頭，吃到肚子里，恐怕是難活命了。”有人見狀暗自搖頭。

但是很快，注視在這里的目光都變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中，原本身形佝僂的老婦人突然面色漲紅起來，身子之中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

而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那蒼蒼的白發緩緩變得烏青，身子緩緩挺直起來，甚至連混濁的眼睛都變得清澈了許多。

“什么？！”

所有人都驚了，這一幕若非親眼看見，任憑誰口中說出來都不會相信。

可是現在就出現在了眼前。

“我，真的變得年輕了。”老婦看著自己手掌上的老年斑消失不見，心中無比的激動。

見此，所有人都眼睛紅了，連忙上前，跪伏在地，想要獲得神的垂青。

“神！我是你最忠實的信徒啊。”

很快，又有神石掉落下來，被人搶走。

而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老人一般的待遇，只有少數幾個人才能從神像上獲得機緣。

“哈哈哈，神賜予了我更加強壯的體魄。”有人脫下衣服，眼睛發紅，那身子竟然鼓脹起來，肌肉橫生。

“我，我變年輕了？！”有老人吞下那烏青石塊后神色驚異，他的頭發在極快的由白轉黑。

劉玉堂看著這些人的變化，眼中閃過一絲羨艷。

“這就是大人所說的好處嗎？”劉玉堂心想自己是否也要向他們一樣，試圖獲取一塊神石。

正當他心中蠢蠢欲動之時，一道身影緩緩從后面走來。

“你，你們？”是那瘋女人。

她快步走上前，沿路的人都嫌棄的躲開。

“這是！”她的眼睛看到了那神像，又看到了在神像前方的劉玉堂。

一瞬間，好似大腦過電一般，這女人臉上痛苦起來，好像是瘋癥發作一樣，猛地大喊起來，“是你，是你掠走了他！”

“該死，怎么是這瘋女人？！”劉玉堂臉色微變，沒想到竟然還能在這里碰見她。

她張牙舞爪的沖上來，一雙布滿泥垢的手狠狠的抓向劉玉堂的臉，口中嘶吼不斷，歇斯底里，讓人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些什么。

“敢擾亂祭祀，來人，給我抓住她！”劉玉堂大喊。

不用劉玉堂多說，身邊之人已經動手，幾個漢子皺著眉頭上前，架著這瘋女人，任憑她如何也掙扎不了。

“我不會放過你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瘋女人的聲音遠遠傳來，嘶吼聲聽得讓人心中發毛。

劉玉堂臉上閃過一絲狠辣，心中暗罵兩聲，繼而高聲道：

“祭祀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