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魂技的過程漫長而枯燥，按孤鸞劍的說法，生死門內的時間流速與外界是一致的，也就是說，納蘭嫣然也要在這畫卷之內待上九個月的時間。

而在她剛進來的這段時間，云嵐宗的高層也不怎么太平，長老院的意見分為了兩派，一派主張等待納蘭嫣然出關，另一派則主張開門救人。

好在蕭炎被孤鸞劍趕出生死門后，將所見所聞告知了藥老，擁有廣博見識的后者猜測這應該的確屬于傳承的一環。

蕭炎馬上意識到云嵐宗內目前可能不明具體情況，依舊處于擔心少女安危的狀態，立刻便找到了之前為了建立往來而留在蕭家的納蘭家人，將一切事由告知了對方，最后也是成功將這個消息送到了云嵐宗，也讓這些宗門高層暫時放下了心。

至于云山出關的消息，則被云韻按下，僅有少數長老知曉...

...

“心劍·識破！”

少女一聲輕喝，手中竹葉飆射而出，直中‘云清’的手腕。

其手爪之上剛剛醞釀而成的青色旋風霎時間消散而去，而那‘云清’的身姿也是陡然一滯，衣袍下的經脈線路上，原本正在奔涌流動的青色光芒則瞬間變得紊亂起來。

斗氣混亂的波動持續了足足數息，方才逐漸平息，‘云清’那手爪伸出的動作，也緩緩收回，見狀，納蘭嫣然也終于松了口氣。

“還不錯嘛~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可以用竹葉擊破破綻了，本座很看好你哦~”

孤鸞劍那妖異的語調讓納蘭嫣然眉頭微蹙，她其實不太能分得清這是夸贊還是陰陽怪氣。

這兩個月的時間，她不知丟出了多少片竹葉，也不知硬吃了多少記千風罡，那直接作用在靈魂上的痛感讓她想為此感到麻木都做不到。

甚至有幾次，‘云清’的手爪是對著自己的喉間或者心口按來，那千風罡在撕裂自己肉體的同時帶來的窒息感和心臟破碎的感覺讓她不得不痛叫出聲，險些跌下浮石，之后更是調息了一兩個時辰才緩過勁兒來。

按孤鸞劍的說法，這是為了增加隨機性，畢竟實戰可不知道對手會從哪個角度進攻。

“你——不會是記恨本座了吧？”

孤鸞劍飄至納蘭嫣然身前，劍柄前傾，血瞳可憐巴巴的盯著少女。

納蘭嫣然別過頭去，盤腿坐下，冷聲道：“明知故問?！?

“嘻嘻~沒記恨就好，調息之后記得換上木劍繼續，這心劍教學的第一階段，也算是完成了~”

聞言，納蘭嫣然雖然表情并無變化，但是心中還是微微一喜，這兩個月的苦總算是沒有白吃，‘云清’斗氣運轉時每一次停滯的時間點，在她的心劍·觀瀾之下基本已經無所遁形，而竹葉之上那久經磨練的劍意，效果也著實不錯，讓她逐漸找回了前世持劍的手感。

不過，‘云清’的實力被設定在了與自己會武時的七星斗者，這讓她心底里生出了一些疑惑——

“斗者的斗技凝聚速度我已經能跟上了，可是到了斗師境界，無論是斗氣的涌動速度，還是斗技的凝聚，都會變快不少，到時候怎么辦？難道重新練不成？”

納蘭嫣然的提問沒有讓孤鸞劍犯難，劍身又再度飄回了少女身側，不緊不慢的解釋道：

“小姑娘沒聽說過一句話嘛？萬變不離其宗，斗技凝聚的再快，組成其的斗氣在經脈中運行的路徑也是一致的，何況...”

“何況什么？”

孤鸞劍的欲言又止讓納蘭嫣然眉頭一皺，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一點倒是本座之前忘了說了，每一次使用心劍·識破，都會消耗三成的靈魂之力，無論到了什么境界，消耗都是如此，而魂技的強度也會隨之增強，所以不用擔心會跟不上同階對手的斗氣運轉速度~”

這看似令人放心的解釋，卻讓納蘭嫣然一怔，立刻意識到了問題所在，轉頭看向孤鸞劍，驚疑道：

“難道說這所謂的三成靈魂之力，是最大值的三成？？那豈不是一場戰斗最多只能用三次？！”

“額...”

少女那疑惑之中帶著一絲怒意的眼神，令得孤鸞劍的血瞳不敢直視，劍身微微偏轉過去，低聲道：

“那、那你以為憑啥能同階無敵...”

這變相承認的話語讓納蘭嫣然眼前一黑，心氣翻涌，險些昏了過去，合著這數月的苦修，就只能換來一個一天用三次的魂技？

問題是她又不是一輩子都只和別人切磋，要知道在實戰的環境下，一打多、車輪戰，都絕對不是什么罕見情況。

可恢復靈魂之力是需要大量時間的，對手不可能等她恢復完全了再來找上門，更別提她的靈魂之力也不可能只用在這么一個魂技上，到時候別說三次了，估摸著能用兩次就不錯了，畢竟靈魂之力若是枯竭，可比斗氣枯竭的后果慘烈的多。

念及此處，納蘭嫣然也是顧不上對方那有可能帶有宗門前輩的身份，帶著一些怒意責怪道：

“那你怎么不早說？？”

現在的她，是真的開始懷念那所謂的能讓她一步到斗宗的斗氣了，是否真有那么多且不說，無論多少至少能在關鍵的時間來為她的修煉提速，而不是眼下這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魂技。

“也不用說是雞肋魂技嘛...”

孤鸞劍低聲委屈道。

這還不雞肋？

納蘭嫣然氣不打一處來，她現在才是個斗者，同階的對手到處都是，又不像是云破天那種在西北大陸比較少見的斗尊，這一共能用三次，用完還要虛脫的魂技不是雞肋是什么？

孤鸞劍沒有再出聲，而是將那血瞳背對著少女，不知在瞧些什么。

寂靜，一時間，空氣中只余下那模擬而出的微風刮過竹林的簌簌之聲。

一人，一劍，一植物人，就這么組成了一個穩定的三角形，穩定的如同那沉默的氛圍。

半晌，納蘭嫣然的心境才平復下來，語氣中帶上了幾分無奈：

“算了，來都來了...”

說完，也是懶得再看向那孤鸞劍，緩緩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袍，把那其實并不存在的灰塵撣去，隨后將右手放在腰間木劍的劍柄之上。

“繼續——”

“誒對了，”

就在納蘭嫣然放下心中成見，準備繼續練習魂技時，孤鸞劍卻忽然打斷了她，隨后若有所思的道：

“本座好像還有一件事忘了說。”

“快說?！鄙倥櫭疾荒偷?。

“嗯——”

孤鸞劍拖了個長音，話鋒一轉：“你呢，在使用這個魂技上，其實是有一點優勢在的~”

優勢？

納蘭嫣然有些疑惑，自己除了有用劍的經歷以外，還有什么優勢？

“一般人的靈魂之力呢，是要比斗氣的進展緩慢的多的~”

“這么說可能有點抽象，通俗些說吧，一般人所擁有的靈魂之力總量，一定是比肉體所能承受的極限要小的多的，而決定肉體承受能力的，又是斗氣修為?！?

“舉個例子，比如你那位相好的，他前世即便是煉藥師，還有藥塵這么一位聞名大陸的煉藥宗師來教導，但是他的靈魂力量也從未超越過其本體的斗氣實力，當然，除非有大量外力介入，否則一般來說，就是打從娘胎里開始修煉靈魂，也是不可能達到超過本體斗氣實力的情況~”

“而先前，那藥尊者也告訴過你了，你能施展的靈魂之力，約莫只有大斗師的水準，而你所擁有的，卻是已經即將到達靈境——也就是說接近斗尊階別的靈魂之力；那這樣一來，意味著什么呢？”

納蘭嫣然心頭一動，將信將疑道：“難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多次使用心劍？”

“誒嘿~回答正確！也就是說，你消耗的三成，只是當前肉體能承受極限的三成靈魂之力~實戰中，你大可以放心使用~”

孤鸞劍猛然轉回了劍身，嬉笑道。

那前面說那么多圖了個什么呢？少女的小臉之上頓時浮現出幾根黑線。

“當然是本座要試試你的心境啦~”

這似乎無論何時都停不下來搞怪的妖劍，讓納蘭嫣然有些無言以對，不過之前心中的那絲不悅，倒是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不知不覺間，這兩月苦修所積攢的壓力，也似乎隨著這些調笑一并消散，這重生所帶來的實質性好處，終于也算是又有了展現。

“嗯哼，畢竟兩世為人還是挺罕見的，至少本座還是頭一回見，所以一時疏忽了~”

孤鸞劍騷賤的語氣似乎在表達歉意，只是之后又低聲接了一句：“何況還是一次見到兩個...”

不過這第二句的聲音減弱了許多，倒是沒傳進納蘭嫣然的耳朵。

沒有理會那句道歉，少女略作沉吟，若有所思道：“那照這么說，你的主人應該也是受外力介入的影響，才開始修煉靈魂的？”

按孤鸞劍的說法，心劍對于靈魂之力的消耗取決于肉體承受極限的最大值，那么云破天的靈魂修為，也一定是跟上了斗氣修為的。

但若是使用了什么修煉靈魂的方法，比如藥老告訴兩人的口訣，那多半會傳承下來，可云嵐宗卻并沒有這個傳承，而除了云破天似乎也沒有人使用過靈魂之力。

既然如此，那肯定便是孤鸞劍口中的‘大量外力介入’了，比如前世的蕭炎，便是靠魂殿收集的靈魂本源，以及后來的天墓之行，將自己的靈魂力量大幅提升，以至于之后甚至超越了他自己的斗氣修為。

“反應過來了就好~倒是省得本座之后還要給你解釋了，”

孤鸞劍先是陰陽怪氣的夸贊了少女一番，接著說道：

“還記得傳承魂技之時，本座的主人說了什么嗎？”

“‘苦思許久，經年不誤，終有一日，悟得萬物有靈’”

“而那一日，便是本座的主人獲得了大機緣的時間~”

“如你所想，云嵐宗沒什么人修煉靈魂，畢竟那些修煉靈魂的方法，要么留在遠古，要么只有極少數人擁有，比如出身遠古八族之一藥族的藥塵給予你們的靈魂口訣；而本座的主人，雖然也闖過幾番遠古遺跡，但也并未從中獲取到過靈魂修煉之法?！?

“至于那靈魂之力如何跟上了他的斗氣修為嘛，說來你可能不信呢，本座的主人是在突破斗皇之時獲得的那大機緣，之后也就十來年吧，便到達了靈境~”

十來年？從凡境到靈境？

納蘭嫣然心中微動，雖說前世的蕭炎在藥老被魂殿擄走之后并未專門修煉靈魂，但其靈魂力量也是受到了不少煉藥經歷的捶打，更是吃了不少天材地寶，饒是如此，也是到了斗宗才突破了靈境。

那云破天所遇的大機緣？究竟是什么？

“看在你挨打兩個月還對本座沒有怨言的份兒上，本座便不賣這個關子了~”

似是感受到少女心中即將出現的怨言，孤鸞劍連忙繼續說道：

“那所謂大機緣，便是一只幾近絕跡的八階魔獸，名曰——九妖蜃龍?！?

九妖蜃龍？納蘭嫣然眉頭微皺，她前世的見識也不算少，那莽荒古域自己也隨云韻闖過，卻并未聽說有這種魔獸。

“是不是沒聽說過？都說了是幾近絕跡啦~不過，它的分支之一你肯定知道，那便是九幽地冥蟒。”

三大魔獸族群之一？

納蘭嫣然微微頷首，這個魔獸族群的威名她的確聽說過，有斗圣強者所在的族群，其前身恐怕也不會太弱。

“九妖蜃龍一胎只有一子，再加上作為魔獸種群中極其罕見的專修靈魂之力的魔獸，它們的生存環境并不怎么好，所以即便是一些到達了斗尊斗圣境界的老不死，也未必知曉這種罕見魔獸的存在?！?

“而這種魔獸，有一種神奇的能力，它們可以用靈魂之力創造一個幻境，將敵人困入其中，待得對方和幻境中的幻象斗的筋疲力盡之時，它們便解除幻境，隨后將那強弩之末的對手一口咬死?！?

“本座主人所遇見的，是一只將死的幼年期九妖蜃龍，然而正是由于其奄奄一息，令得本座主人疏忽大意，在靠近這蜃龍之時，被其臨死所釋放的幻境所困?！?

“可惜，在釋放幻境之后，那九妖蜃龍便已然歸西，而無人控制幻境，反倒讓困于其中的本座主人并未受到任何傷害，不僅如此，他還有了足夠的時間去感悟那幻境中的一切。”

“這一困吶，便是足足數年，待得本座的主人破除幻境之時，那九妖蜃龍的靈魂之力，也被他吸收殆盡，至此，這大機緣可還沒完呢~”

“那蜃龍雖故，但本座的主人卻發現，在其尸身之內，只要稍加施展靈魂之力，就可以再度創造幻境，于是便將其帶回云嵐山，并以這尸身，創造了生死門這一傳承之所~而且——”

“等一下，”

納蘭嫣然忽然打斷了那滔滔不絕的妖劍，不敢置信道：“也就是說，我現在是在那九妖蜃龍的尸體里？”

“不然呢？”

孤鸞劍沒好氣的道，似乎被打斷的心情很不美妙：“接下來可是很重要的信息，不要打斷本座！”

這妖劍難得的發怒讓少女一愣，頓時怔怔的點了點頭。

“而且！本座的主人還將那蜃龍的頭骨煉化，制出了本座這尊神劍——孤鸞！”

孤鸞劍朗聲道，那血瞳之中更是大放光華，仿佛在昭告自己那不凡的出身。

“九妖蜃龍...妖......！怪不得我在內心把你的稱呼改成妖劍之后你就沒意見了！”

少女恍然道。

“...”

劍身轉過，血瞳微微翻起白眼，片刻后又轉了過去，低聲道：

“嗯——嘛，畢竟妖劍聽著好像比神劍酷一點，本座便允了你的不敬。”

“可是，”少女疑惑道：“那豈不是說，你的確是劍？”

“本座似乎一直沒有承認過，本座自己便是那魂技吧？而且你說本座不是劍，本座似乎也從未回答過是否正確吧？你想想，本座說過這些嗎？”

嘖。

看著那搖擺著劍身的得意模樣，納蘭嫣然正欲咂嘴，心中卻忽然一動，眼中帶上了一絲狡黠道：

“那斬殺了魂殿天尊的就不是你了，而是你的主人使用的魂技唄。”

“這、”

孤鸞劍搖擺的劍身猛然一滯，語氣中帶上了一絲真實的慌亂：

“這，也不能這么說，是本座的主人拿著本座用出了魂技才對！對！所以還是本座斬殺的才對！”

“嗯~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納蘭嫣然撩起耳邊的發絲，抬眸望向遠方，毫不在意的應付道。

“你——”

少女巧妙的反擊顯然讓孤鸞劍破了大防，奈何它也想不到什么反駁的角度，在怒視了一會兒對方之后，忽然轉過劍身，氣急敗壞的嚴肅道：

“哼！開始下一階段！”

還沒等納蘭嫣然反應過來，那‘云清’忽然一陣抖動，瞬間又變回枯葉組成的人影，接著其上的枯葉翻轉回環，再度重組，變成了一個少年樣的人影。

而下一刻，那枯葉的顏色形狀不斷變化，人影不斷凝實，在少女疑惑的目光中變得愈發讓她熟悉，直到凝成一個她之前絕對沒有想到的人——

“蕭、蕭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