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驟然一驚，旋即默契的同時后退半步，然而雙手卻依舊緊緊相握，未曾松開。

雖然身體都下意識的擺出了架勢，但是兩人的內心都是明白，這里只有他們的靈魂，想施展斗技抗衡，無疑是癡人說夢。

那柄墨綠長劍在兩人做出謹慎反應之后，浮動的幅度微微減弱，劍柄之上原本緊閉的眼睛緩緩睜開，露出泛著妖異血色的虹膜，虹膜中央，一道漆黑豎瞳悄然浮現。

“咕嚕”

兩人不約而同地咽下一口唾沫，如此詭異的場景，莫說是蕭炎，即便是納蘭嫣然那數十年的閱歷，也從未見過。

劍身輕輕一轉，其上的血色妖瞳也隨之移動，在蕭炎身上凝視片刻之后，竟爆出一句驚人之語——

“哦豁，你倆這么小就已經做過了？”

聞言，兩人同時一愣，蕭炎最先反應過來，臉色瞬間漲紅，怒道：“你、你放什么狗屁！”

“嗯？”

那妖瞳微微低垂，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樣，片刻后悠然道：

“那本座便換個說法，你們二位小小年紀便已經同房過了？”

這下連納蘭嫣然也忍不住了，虛幻的俏臉之上已經滿是潮紅，正要松手辯解，卻察覺到少年握著自己的手忽然加大了力道。

“你這妖物休要污人清白！我們明明只親過嘴！”

——然而，少年的厲喝之聲卻讓納蘭嫣然將剛想好的辯解之詞瞬間拋到腦后。

她有些哭笑不得的用余光瞥向蕭炎，心道你前世那般聰慧，怎么一遇到感情上的事就如此沖動呢。

當然了，她也沒資格說別人。

那妖瞳在聽完之后，倏然向上一翻，竟是作出一副白眼之態，陰柔的聲音陰陽怪氣道：

“靈魂雙修還不叫行房呢，這玩意兒比普通的雙修親密多了~”

少年與少女臉色同時一變，隨即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出了那絲驚疑。

兩人進行過靈魂雙修之事，除了本人，便只有藥塵知曉，這世界上應該沒有第四個人知道了，可眼前這妖劍，卻是將這隱秘之事隨口道出。

“而且呢，”

那妖瞳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不斷游移，聲音之中帶上了一絲玩味：

“你們兩個，還都有個很重要的秘密未曾告訴對方呢~”

“咯噔”

蕭炎神色一滯，靈魂體那并不存在的心臟也仿佛驟然猛跳，腦海中頓時思緒翻涌——

難道說，它知道我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納蘭嫣然臉龐發白，心頭一時間慌亂起來，也是陷入了頭腦風暴——

難道說，它知道我是從未來重生而來的？！

...

一時間，明明未被言明，可他們都心知肚明對彼此已經沒有什么秘密，如果非要說有，那就只能是上述的事情。

想到此處，一個念頭同時在兩人心中浮現。

如果他/她知道了我的真實年齡要比表面大上幾十歲，還會對我這般——

“不過嘛，”

就在兩人心中巨震之際，那妖瞳卻是忽然開口道：

“現在倒是沒你小子什么事兒，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話音剛落，妖瞳之中忽然射出一道血色虹光，以兩人來不及反應的速度擊中了蕭炎。

少年的身軀瞬間煙消云散。

“你干了什么？！”

納蘭嫣然一聲驚呼，撲向蕭炎原先所站著的位置，然而那里已經空無一物。

妖瞳漫不經心的說道：“不過是給他送回去罷了，著什么急呢？女孩子家的，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聞言，納蘭嫣然松了一口氣，回首望向那墨綠長劍，略作思索后問道：

“所以，先前你便已經窺探過我們的記憶了？”

既然兩人都有過記憶閃現的過程，那這妖瞳能知曉靈魂雙修和各自的秘密，也就合情合理了。

“反應的很快嘛，不過別老是一口一個妖瞳的，劍才是本座的本體，這眼睛只是個意象罷了。”

那墨綠長劍上的妖瞳似乎很不滿的樣子，可惜沒有眉毛，倒是做不出皺眉的樣子。

“你、你居然還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納蘭嫣然驚訝道。

“姑且吧，畢竟本座是這里的主人，一切都逃不過本座的感知。”

劍身揚了揚，仿佛頗為自豪。

短暫的沉思后，納蘭嫣然試探性的問道：

“那...我該稱呼您為？”

畢竟后者究竟是不是云嵐宗的某位前輩所化，自己還并不知曉。

“名諱嗎？”

那豎瞳左右轉動，似是在思考，片刻之后說道：

“你可以喚本座為...孤鸞。”

“孤鸞劍？”

納蘭嫣然秀眉微蹙，這個名字她并沒有任何印象，并非是任何一代宗主的佩劍。

“鏡里孤鸞都不知道？你這丫頭幾十年真是白活了。”孤鸞劍搖了搖劍身，無奈道。

“...？”

雖然對這柄墨綠長劍心中有幾分不滿，不過納蘭嫣然立刻便那些負面情緒拋開，既然它可以讓蕭炎消失，那讓自己消失恐怕也是它一念之間的事。

“那，您究竟是哪一位宗門前輩？”

納蘭嫣然還是選擇將這心底里真正的疑問道出。

“你是想問與你共鳴的人是誰吧？”

孤鸞劍一語道破這問題的真正含義，見少女并未猶豫，點了點頭后，繼續說道：

“與你共鳴的人，是本座的主人，關于他的事情本座記得的不多，不過應當的確是你們云嵐宗的某位宗主吧。”

這模棱兩可的答案并未讓納蘭嫣然滿意，她心中依舊疑慮重重，正欲開口，卻是被孤鸞劍打斷。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你不是來接受試煉的嗎？隨本座來吧。”

說完，也不待少女回應，那孤鸞劍便轉身飄去。

納蘭嫣然沉默片刻，旋即還是選擇跟上，畢竟她都已經進來了，能選擇的，也就只有接受試煉了。

一人一劍，在這空無一物的荒原上緩慢行進。

...

不知過了多久，納蘭嫣然突然停住了腳步，向孤鸞劍喊道：“等等！”

劍身停住，卻并未回身。

“已經走了九千六百三十一步了，我們究竟要去哪兒？”

盡管靈魂體并不會感到疲憊，但這接近一個時辰漫無目的的行進卻消磨了她不少耐心。

原因很簡單，她的周身，依舊還是那一望無際的荒原，別說活物，連一塊石頭都沒有。

“你不是已經經歷過一次試煉了嗎，難道不知道么？”

孤鸞劍那陰柔的聲音響起，然而依舊沒有回過身來。

納蘭嫣然沉聲道：

“你明明已經看過我的記憶，應當已經知道了我在出關之后便失去了對生死門中試煉的記憶。”

“你很冷靜嘛~”

孤鸞劍忽然轉過劍身，那妖異血瞳的再度出現，讓少女的嬌軀微微一顫。

“可惜呢，所以才沒有人告訴過你，生死門之內并沒有什么試煉呢。”

“什么？！”納蘭嫣然瞳孔一縮。

“所有進入生死門的人，在出關之后，其有關于共鳴時的所見，和生死門中的所見，都會消失，所以呢，其實生死門內根本沒有試煉這一事，也就無人知曉了，你只要隨本座走一走，本座心情愉悅了，便將斗氣傳給你。”

孤鸞劍的血瞳微瞇，頓了一頓，接著道：

“像你前世呢，以大斗師之境進入了生死門，出來便已是斗王巔峰，或許你覺得這已經很快了，但是本座的傳承，足以讓你一躍進入斗宗，如何，這漫無目的的旅途是不是也就不那么無聊了？~”

斗宗？！

納蘭嫣然的心頭巨震，她前世是沾了蕭炎的光，在有天山血潭中浸泡的加持下，才在之后的幾年里突破斗宗，她自然明白其中的艱難之處。

如此豐厚的斗氣傳承，若換作常人，恐怕早已狂喜不已，恨不得跪地叩首，對其言聽計從。

然而納蘭嫣然在思索之間，卻是心頭一動，隨后看向孤鸞劍智商的血瞳，緩緩后退了幾步，冷聲道：

“不對，你在說謊。”

“哦？”孤鸞劍不置可否。

“先前你既然已經看過我的記憶，那便知道——”

“那便知道你旁邊那個叫蕭炎的小子曾經毀掉了云嵐宗？為何卻沒有反應？”

將納蘭嫣然欲說出的話語接過，血瞳眨了一眨。

“對，”

并沒有因為被打斷而惱怒，納蘭嫣然接著冷靜道：

“所以，你的主人必然不可能是宗門先輩，雖然我不清楚你這樣的劍靈究竟是如何存在的，但我前世從未聽說有能與主人以外的人交流的劍靈，你的存在，必然是有他人靈魂加持！”

早在孤鸞劍出聲之時，納蘭嫣然便感覺到違和，雖然她知道武器之上如若鑲嵌了高階魔獸的魔核，便會形成器靈。

可是在將魔核融進之時，其內存在的殘魂早已失去神志，名義上是器靈，可實際上頂多只能作出回應召喚之類的本能舉動。

而絕非是眼前如活物一般的孤鸞劍。

“可問題是，如果你的主人是我宗門前輩，那繼承了他的意識的你，絕對不可能對我前世記憶中宗門覆滅的場景毫無反應！”

將這思考后得出的理論一口氣說出，納蘭嫣然心中也隨之一松，現在的她，已經做好了被那邪異的孤鸞劍斬殺的準備，如此妖邪之物，即便真有傳承，那也絕非善類。

話音落下，血瞳之中卻并無半分情緒波動，只是靜靜的盯著納蘭嫣然那堅毅的雙眸，劍身依舊上下浮動著。

寂靜持續了良久，那孤鸞劍卻是沒有如少女所想將其斬殺，而是緩緩轉過劍身，繼續向前漂浮。

納蘭嫣然秀眉緊蹙，唇瓣微張，正欲開口——

“曾有人得一鸞鳥，將之囚于籠中，盼其鳴，然無論飾以金樊，還是饗以珍羞，鸞鳥依舊啞然，人聽聞鳥見其類而后鳴，便在籠中懸鏡以映之，以惑那孤鸞。”

那原本陰柔妖嬈的聲音再度響起，而此刻，卻似乎沒有了那玩弄之意。

少女心中的疑惑更甚，見劍影漸遠，略作思量，終究還是硬著頭皮跟上。

“孤鸞臨鏡，果然睹形感契，遂慨然悲鳴，哀響中霄，悲聲數日而不止，最終力竭而亡。”

“你說，這鸞鳥為何而鳴？”

孤鸞劍的語氣之中，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蒼涼。

納蘭嫣然微微搖頭。

即便沒有看到少女搖頭的動作，孤鸞劍卻已經知曉了她的答復，隨后似是為她解惑一般的說道：

“鏡中孤影究竟是誰，鸞鳥又豈能不知？自欺一時尚可，然斯人已去，又如何獨活？”

納蘭嫣然的心頭忽然一動，如果說先前的故事讓她一頭霧水，但這最后一句中的‘斯人已去’，卻讓她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幕悲愴之景。

“你...果然...來了...”

那聲音微弱凄涼卻帶著一絲翹首盼得的喜意。

...

等等？

成斗尊之身卻依舊以劍為技

自己與眾不同的共鳴反應

不在宗族碑上的宗主

天賦足以被古族之人冠以驚才絕艷之名

聽聞宗門覆滅卻無動于衷的邪異劍靈

一時間，諸多線索悄然相連。

納蘭嫣然渾身一震，她突然憶起那共鳴前兆中，自己覺得眼熟的碧綠小劍，赫然便是生死門之上所刻下的利劍！

而那兩人擁吻，云遮霧繞的山峰，竟然也與她記憶中的云嵐山巔悄然吻合！

一切原先的不明此刻在她眼前仿佛匯成了一副完整的畫卷。

得出結論的瞬間，納蘭嫣然的雙眸之中涌上震驚之色，掩口驚呼道：

“你，莫非你的主人就是云破——”

“你說出那個名字，本座便將整個云嵐山夷為平地。”

語氣淡漠，卻又充滿了不可置疑的威嚴。

“咕嚕”

咽下一口唾沫，納蘭嫣然非常篤定，如果自己真的說出來，那妖劍定會兌現諾言，而它，似乎也真有那通天之能。

雖然確認了自己這個猜想，但是納蘭嫣然心中的疑惑反而愈發深重，如果與自己共鳴的人便是云破天，那以他的斗尊之境，絕對是云嵐宗宗門史上最耀眼的宗主。

說不得都會立以雕像，以供后人瞻仰。

可無論宗門的長老，還是自己的師父，都是談之色變，從他們的反應看，似乎有一些隱秘不愿讓他們提起這位實力最強的宗主。

生死門的利劍既然也與云破天有關，那便很有可能也是這位先輩創造的。

如此功績，為何會讓后人避之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