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朱鈞熾三人，寒露和老田剛穿過小院回到廂房門口，便猛聽到一陣讓人直起雞皮疙瘩的怪笑。

“阿寧！”

旋即，寒露口中驚呼同時徑直躥進屋內，老田也屁顛顛緊隨其后。

聽見門外動靜，陳寧隱去淼淼文字不看，轉頭望向撲進來的寒露。

“阿寧……”

進門發現廂房內沒有旁人，想來之前“嘿”笑的正是陳寧無疑，寒露當即愣住。

該死的立冬下手也太狠了，莫不是把阿寧腦子弄壞了。

瞧他這臉白的……

迎著寒露驚疑不定的眼神，陳寧把身份玉牌放到一旁，突然輕聲說道：“阿寒，助我修行吧。”

嗯！

修行？

寒露微微怔愣，隨即臉色一肅：“阿寧你可是想好了？”

“想清了。”陳寧坐起身，笑著說道：“至少下次再遇上長公主殿下，我得有自保之力不是……”

“好，待你歇幾日再……”

“不用，我眼下好得很。”

原本擔憂陳寧身子還沒大好，但此刻看著他沉穩的模樣，寒露終是沒再說甚。

當即一點頭，轉身推著老田便往外走。

自始至終，他似乎都沒有考慮過，陳寧為何突然便要踏上這侯官之路，若是沒有修行天分又該如何……

“老田，取些銀錢來！”

“要銀錢做甚？”

“你以為修行很簡單么？不備些藥材怎行……”

“沒錢！小老兒我沒錢！”

“你特娘的別跑！我上次瞥見你將銀票藏于鞋底的。”

聽著屋外吵鬧聲，陳寧不由自主再次笑了起來。

這次雖是沒有聲音，但那笑容卻是格外爽朗。

不過一夜之間，也不知為何，陳寧突然想要活下去。

不是他之前那種掙扎求活，而是至少能求個念頭通達的……好好活！

好好……

兀自笑了片刻，陳寧扶著木榻下地站直，雖然動作顯得遲緩，但正如先前對寒露所說那樣。

他是真地覺著自家眼下好得很！

在夜遇黑衣人襲殺前那種老田所謂的亢奮，即是陳寧覺得精神俱足，四肢百骸皆通暢的感覺又隱隱再現。

是以他一點沒有覺著立馬嘗試修行有何不妥。

陳寧走出廂房，來到窩棚前探頭看了一眼。

見狗子還在呼呼大睡，他便徑直一屁股坐下。后背靠著厚木板釘成的窩棚，仰面曬起秋陽來。

溫暖的光線均勻灑在陳寧身上，細微的塵埃在空中緩緩漂蕩，仿如無根之萍。

上一息還在此地，下一瞬又到了別處。

看似輕盈自在，最是身不由己。

興許，可以在這個世界安個家？

癡癡地望著天，陳寧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呆出了神。

……

……

“老田，這些這些……還有這些！速速放入瓦罐，五碗化作一碗熬來。”

“哦哦！好好好……”

“然后大灶點火，還需燒出一鍋浴湯來。”

“哦哦！好好好……”

恍恍惚惚間，陳寧在吵鬧聲中醒來，這才驚覺竟是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而吵醒他的，正是在小院中忙來忙去的寒露、老田二人。

便連身旁窩棚中，狗子白雪也探出顆頭來看熱鬧。

匆忙中瞥見陳寧睜眼在瞧，寒露抹了把額頭汗水憨憨一笑：“阿寧，再稍待片刻即可。”

他那由金針定穴打造出的尊容著實難看，突然發笑時更是尤甚，卻是讓陳寧心頭莫名一暖。

“有勞阿寒了。”

“呵呵，這算個甚……”

“我呢？！”

“也勞老田出力了。”

“這勞煩個甚……只是阿寧要記得將銀錢還我哈！”

“錢錢錢！老頭你總是提那阿堵物干啥？”

“要不阿寒你還我也可！”

“沒！要命一條，你自來取便是。”

“阿寧，你瞧他盡耍無賴了！”

“呵呵呵……”

伴著嬉笑打鬧，盡情揮灑的陽光將小院慷慨鋪滿。看著披上一層耀眼金色的兩人，陳寧覺得這光太強，竟讓自己酸了眼……

“阿寧！卷軸上的內容都記得么？”

“嗯……皆背下了。”

“那便不要耽擱了，快快過來。我試試這水溫……老田！且再加勺滾水。”

小小院子當中，此刻正擺上了一口大缸，可以徑直裝下一人那種。

“來咯！仔細看著，當心燙……”

老田佝僂著背，將才從鍋里盛出的滾水倒入冒著白煙的缸中。

陳寧走近探頭一看，烏漆麻黑的滿滿一缸水，被熱氣蒸騰出的味道也極為刺鼻。

“這是……要怎地用。”

“泡！”

“喔……”聽到寒露言簡意賅的一個字，瞬間領悟的陳寧當即開始脫衣。

“呀呀呀……污眼睛！都是大男人你脫給誰看？”寒露哭笑不得看著陳寧，隨即伸手一指，“合衣跳進去！”

“哦哦哦！燙不燙哎……”

陳寧倒是聽話，上一息還自擔心水溫過高，不過眨眼便利落翻進水缸。

“啊！”

瞬間，難耐的溫度激得他徑直大喝一聲。

不只是水溫，還有漂浮其中的那些藥材。辛、辣、酸、苦……各種氣味一股腦鉆入鼻腔，竟是讓他品出了猶如實質的味道。

寒露見陳寧水沒過頸，僅露一顆腦袋在外，也不說別的，僅是讓他一直泡著。

血液在水溫的刺激下一路向上，呼嘯翻騰著涌入頭部，逼得汗水如密雨直往外冒。

陳寧也不知自己究竟泡了多久，又還需要繼續泡多久，他只覺著整個人昏昏沉沉。

眼睛看不清，耳朵聽不明，腦袋轉不動。

周遭的世界好似逐漸遠離而去，自己仿佛孤零零置身于宇宙中心。

但這宇宙卻沒有光，沒有前后左右。

所有皆是混沌不明，陳寧沒了方向感，也不知上下有何區別。

他只是獨自旋轉漂浮其中，不知從何而來，也不明將往何而去。

一切，都很安靜。

也許，會永遠如此寂靜下去，直至永恒……

突然！

橫亙不變的世界里響起了一道聲音。

那聲音應該很是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凝神傾聽，竟是正在抑揚頓挫地念誦著什么。

“一……”

一什么？

“一氣流轉……”

一氣流轉……呵呵，原來是這個啊！我可是記得……

“一氣流轉，機生萬物，內蘊真水真火，氤氳盤結……”

“……如云如煙，其勢玄妙。天地三氣齊聚……”

定于太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