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

老田看著躺在地面毫無動靜的人身，又瞥了眼尚有起伏的狗子，一時不知更該擔心哪位。

小老頭畏畏縮縮的舉起一把掃帚想要擲出，又怕因此將寶相招來，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嗦……”

老田將鼻涕吸回不算，又伸手狠狠抹了一把，跟著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打定主意便要起身。

但隨即，將將才冒出一個腦袋，他又更快速地縮了回去。

“凌霄……”

躊躇半晌，老田終是不敢出頭硬頂，只得一邊喃喃念著狗子，一邊躲在雜物堆后。

進又不敢，退也不甘。

一時間不知何為的小老頭亂了方寸，只得是無力抖動。

“踏踏踏……”

正當此時，連串的腳步聲從他身后夾道中突兀傳來。

老田回頭望了一眼，只是漆黑一片甚都瞧不著。

但不知為何，小老頭卻是瞬間老淚縱橫。

“是他……”

上下兩片嘴唇顫抖片刻，終是蠕動出了聲音。

“是他回來了……”

下一瞬，老田不顧暴露方位徑直站起，一邊往前扔出手中掃帚，一邊難以抑制地吼道：“他回來了！凌霄堅持住……”

“都回來了！”

陳寧狹著滿腔澎湃戰意，不管不顧飛速跑過老田身邊，徑直朝著寶相疾沖而去。

借著長距離助跑蓄力，少年蹬地一躍，竟是與霧狀巨人頭頂齊高！

半空中，陳寧扭腰側身，狠命一刀砍向寶相祖父頭顱。

“鐺！”

灰黑霧氣堅硬無比，陳寧此舉并未造成任何傷害。

但隨著他的一掠而過，那老者頭顱頓時跟著轉動，便連那位南縉劍師的頭顱也一并轉了過來。

“啊呀呀……”

趁此機會，老田一邊胡亂吼叫，一邊沖上前來。

在飛速衡量之后，老田當即抱起地上狗子，轉身往著先前藏身處跑去。

倒不是他不想扛走凌霄真身，實在是年老體衰，著實做不到……

老田托著狗子剛邁出兩步，在寶相祖父逼退陳寧之后，轉過頭來的巨人當即舉起手中劍，便要給前方那佝僂的身影來給一劍穿心。

豈料轉眼前被逼退的陳寧早就有了準備。

就在對方兩顆頭顱將將回轉之際，躲開墨滴的他迅疾朝著一側矮房跑去。

眼看即將撞上那一瞬，陳寧原地起跳，隨即再伸出一腳蹬上矮房墻壁。

接著這股反向力道，他再次與巨人頭頂齊平。

“鐺！”

隨即依樣畫葫蘆，陳寧扭腰又是一刀橫砍。

受到攻擊便要還手！

霧狀巨人當即棄了小老頭不顧，只管和陳寧戰作一團。

等到老田將狗子放下，回過頭再想去拖凌霄真身時，卻見前方戰況激烈，竟是一時不得插入。

這一次，陳寧徑直改了打法。

無論是使得繡春刀法，還是抽冷子換一招郭家刀法，次次皆奔著寶相本身面孔而去。

不得已，灰黑巨劍只能頻頻回收捂住要害。

雖說薛道稷劍法精妙，但兩相對敵之時一旦被迫采取受勢，哪怕再是劍術大家，也往往會失了攻伐的銳利之意。

究其根本，終歸是得其術而未窺其道……

短短時間內，兩旁矮房墻壁，甚至于地面之上，都被霧狀巨人揮舞灰黑巨劍劃出道道痕跡。

寶相之軀看似威猛無匹，打得也甚是熱鬧，但若是來了行家細究，便知他已墜了下乘……

纏斗間，陳寧仗著身形靈活竄上竄下，不斷換著角度往著寶相面孔攻去。

如此一來，他手中刀短的劣勢不但得以彌補，還弄得巨劍之威大大打折。

更甚者，因著陳寧貼得太緊太近，使得寶相父親頭顱視線始終離不開自家胸口要害。連帶著的，也讓手執毛筆的老人同樣如是。

那能讓人痛徹心扉的灰黑墨滴，如此竟是一時間派不上用場。

按此情形發展下去，雙方終是誰也奈何不了誰，大概可以一戰至天明。

但就在眨眼之間，或是因為體力不濟，或是腳滑。

陳寧突然一個趔趄，連續不斷的攻勢也隨即一頓。

抓住這個空隙，高大巨人趁機巨劍猛揮逼退陳寧。

“嗖嗖嗖！”

這還不算，隨即接連三滴墨水飛出，將他驅退更遠。

不過轉瞬之間，情形旋即逆轉。

霧狀巨人邁開大步，一手劍法使得大開大合，再加上間或幾滴灰黑墨水飛濺，迫得陳寧只能且戰且退。

漸漸地，二人自然而然地遠離了先前激戰之地。

見此情景，老田當即不再耽擱，貓著腰從藏身處鉆出。

悄咪咪摸到凌霄真身面前，吭哧吭哧將他拖回狗子身邊放好，隨即趕緊轉過身看向陳寧。

“阿寧！可以放開手腳像先前一般打了！”

小老頭懂得陳寧，沒有浪費他涉險造出的機會，此刻事已辦成，自然是要通報消息。

只不過，放時容易收時難。

其實不用老田提醒，【耳聰目明】讓陳寧時刻掌握著此地動靜。

雖然小老頭沒有辜負于他，但眼下情形已定，陳寧卻是再也拿不回主動。

狹堂皇之威的劍術，時刻需要提防躲避的墨滴，疲于應付已是極致，哪還能談得上如先前一般？

老田喊了一嗓子，卻遲遲不見意料中的場景出現，遲疑片刻，終是反應了過來。

陳寧是在用自家的命來賭，以求給他和凌霄博出一個逃生之機。

想到這里，小老頭再次難以自已，眼淚又嘩啦啦地滑了下來。

難道今夜，大伙終是不能囫圇個的回了么……

顫巍巍，小老頭上下嘴唇一陣抖動，居然低聲吟唱起來。

一開始，這聲音還斷斷續續既低且沉。到后來，卻是逐漸抑揚頓挫，清越激昂起來。

“頭通鼓、戰飯造～”

“二通鼓、緊戰袍～”

“三通鼓、刀出鞘～”

……

鏗鏘詞調穿過密集雨水，徑直飄入陳寧耳中。

被淋濕滿頭滿腦的他一抹眼前水珠，深吸一口氣，竟是放棄了躲閃的打算。

腳下邁開步伐，踩著老田哼唱節奏……

徑直往著高大難敵的身影沖去！

“退后項上吃一刀～”

“就此與爺我歸～營～號！”

雨夜，漆黑。

一道閃電忽然劃破夜幕，入秋的第一聲悶雷隨即陡然炸響！

少年躍起半空，不顧懸于頭頂的巨劍，不理透體而入的墨滴。

就那么直愣愣地，終是搶先一步撞入巨人胸懷。

“噗呲！”

隨著利刃入體的沉悶聲響起，灰黑霧氣剎那煙消云散，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撲通！”

下一瞬，兩具身體徑直跌于地面積水之中。

其中一具倒地后便沒有絲毫動靜。

而另一具，兀自痙攣抖動的同時，還在小聲的念叨著。

“是真特娘的痛啊，只不過……”

“還真的是痛快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