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劉歡蹲在三清殿前的石階上研墨。陳雨桐送的歙硯洇開一團青黑,混著化煞池水調出的朱砂,在黃表紙上暈出淡淡的霞色。瘸腿公雞踱到案邊,金喙輕啄硯臺邊緣,濺起的墨點恰好落在符頭位置。
“你這扁毛畜生倒是會挑時候。”少年笑罵一句,筆鋒順著墨點游走。晨風掠過殿角的銅鈴,叮咚聲里混著山下早市豆漿車的吆喝。他畫完最后一筆“敕令”,符紙卻突然無風自燃,青煙在香爐上方凝成個歪扭的八卦。
廚房傳來糊味。劉歡扔下毛筆沖進去時,砂鍋里的糯米粥正咕嘟冒泡,焦黑的鍋底粘著昨夜畫廢的鎮宅符。他舀了勺嘗味,舌尖刺痛——這分明是《道醫精要》里提過的“離火粥”,本該用丹爐慢煨的辟谷食方。
陳雨桐抱著一筐新瓦進來時,正撞見劉歡對著一鍋黑粥發呆。
“道長改行煉丹了?”她捏著鼻子湊近,“這味道像極了我們學校化學實驗室...”
話音未落,瘸腿公雞突然振翅撲來,金喙精準啄走她發間的塑料蝴蝶結。少女追到天井,見那畜生正把亮片丟進化煞池。水面騰起細密氣泡,昨夜沉底的香灰竟浮出北斗陣型。
“別鬧了。”劉歡提著竹帚過來打掃,帚尖劃過青磚的瞬間,地縫里忽然鉆出幾株嫩芽。陳雨桐蹲身細看:“這不是《本草綱目》里的還魂草嗎?我爺爺說這玩意兒絕跡幾十年了。”
少年道士盯著磚縫里的綠意,想起師父醉酒時念叨的“地氣回暖,靈芽自生”。化煞池方向忽然傳來蛙鳴,這個時節的蟾蜍本該在冬眠。
修繕東廂房時,劉歡在梁上摸到個油紙包。褪色的麻繩系著五帝錢,里頭裹著半本《混元樁譜》,紙頁間夾著干枯的桂花——正是師父生前最愛的黃酒腌料。
“腳要如松根扎地,氣要似春水融冰...”他依著圖譜在院中站樁,晨露浸透的布鞋漸漸蒸起白霧。陳雨桐舉著直播桿繞圈拍攝:“老鐵們看這道家養生術,刷個火箭教你們呼吸法...”
瘸腿公雞突然跳上石桌,尾羽掃落茶盞。滾水在《玄元符經》上洇出山水紋,劉歡瞥見墨跡竟在蒸汽中重組,顯出一行小楷:“寅時采東方柏露,佐以子時無根水...”
當夜星子初現時,他抱著瓷瓶在后山古柏下蹲守。露水凝結的剎那,樹皮忽然滲出琥珀色的樹脂,與水滴交融成丹丸狀的珠子。師父的紫砂壺從記憶里浮出——那年冬至,老人就是用這般金液兌的黃酒。
五金店王老板捎來口信時,劉歡正在丹房擦拭師父的銅爐。
“西街棺材鋪老李說,他爺那輩見過青云觀的道長飛檐走壁。”王老板倚著門框啃燒餅,“你要真會輕功,能不能表演個踏雪無痕?我給免半年賒賬。”
少年笑著搖頭,爐底積灰卻突然無風自旋。陳雨桐新買的掃地機器人卡在門檻,電子屏閃爍“檢測到異常磁場”。瘸腿公雞踱過來一啄,機器頓時冒出青煙,空氣中彌漫著朱砂灼燒的焦香。
是夜雷雨突至。劉歡裹著棉被修補《云笈七簽》,忽見漏雨的瓦縫間閃過青影。推開窗,見斗笠人立在化煞池畔,蓑衣上滾落的水珠竟懸空成符。待要細看,雷霆劈中山頭老松,那人影已如晨霧消散。
霜降那日,第一縷靈氣在丹田萌發。
劉歡按《混元樁譜》吐納時,指尖忽然觸及溫潤氣流。香爐青煙不再直上,而是繞著他盤成陰陽魚狀。陳雨桐養的倉鼠越獄逃到蒲團邊,絨毛竟在氣旋中泛出銀輝。
“這是...淬體?”少年想起殘卷中的記載,試著引氣游走經脈。天漏之體卻像破口袋,好不容易攢住的靈氣又從百會穴逸散。瘸腿公雞突然跳上頭頂,金羽倒豎如針,硬生生把外泄的氣流壓回鹵門。
當晚他做了三年來第一個完整夢。夢里回到兒時,師父握著他的手在沙盤畫符:“符頭接天,符膽納地,這筆勾連處要留三分人間煙火氣...”晨鐘響起時,枕邊《玄元符經》無風翻動,停在缺失的第七卷扉頁——那里不知何時多了行朱批:
“天漏非禍,乃天地過脈之體。”
檐角鐵馬叮咚,山霧送來早市油條的香氣。劉歡推開窗,見化煞池面浮著七朵睡蓮,花心皆朝北斗。陳雨桐的直播間標題換了新詞:“百年道觀驚現反季節開花,科學修仙實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