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原本站著的早苗子坐了回去。

少女將玩偶熊擺到了桌面上，隨后雙手結印，數道靈力從其手指間飛出，化作細密的黑線，纏繞著玩偶熊的身體，將其緩緩托起，懸浮在半空中。

風間凌人仔細看著從她身上傳出來的那些線條，原先微微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無論看多少次，都還是會為這丫頭的天賦感到震驚啊。

待黑線繞完玩偶熊，將后者的顏色由灰轉變為相同的黑，風間凌人這才注意到，早苗子的嘴角似乎癟了癟。

“怎么了？”

“沒事，老板，這只惡靈實在太弱，感覺對我的效果很小。”

風間凌人點了點頭，語氣輕松：“就當是塞牙縫了。”

“還有。”早苗子試探性的開口，問起自己前幾天就蠻想問的一個問題，

“為什么，老板你教我的修行方法，有點像是什么惡毒的招數似的？”

倒不怪得少女這么想，照她的邏輯里，所謂靈媒師，按理應該是練習術法，然后不斷強大自身的那種人。

雖然風間凌人也教了她些術法，但少女的修行方法，卻是解決惡靈之后，將其本源直接吸收掉——她最近看了幾部動漫，發現這都是反派做的事。

“之前沒有好好和你解釋，但現在也差不多了。”

風間凌人拿過熊玩偶，繼續說道，

“惡靈只要存在于世的時間越長，就能聚集越多的怨念，增強自身，但反觀靈媒師就不同了。”

“靈媒師就是靠著吸收惡靈？”早苗子開口問道。

風間凌人本來不想要解釋這些東西，但少女目前已經修行到了一定地步，體系不同這件事，她早晚會通過別人那里知道，

“其他的靈媒師不會這一手，基本上大家都是一開始身體內有多少靈力，到死的那一天，也不會增加半分，每次用完了靠時間恢復滿，只是在靈力控制上多做修改。”

說到這里，他的眼里似乎閃爍出了什么情緒，但只是片刻便稍縱即逝，

“控制的方法不同，就產生了無數分支，將靈力畫在符紙上，就能驅邪封印；將靈力融入肉體內，就成為強大的戰士；總之，玩法很多，各人都不相同，也有很多派系，甚至有的都不會自稱靈媒師。”

早苗子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可我能吸收惡靈的靈力，相當于……”

“不是吸收。”風間凌人搖了搖頭，解釋道，“準確來說，是擴寬，算了你就當是吸收，這個說起來有點麻煩，很重要的一點，你要記住……”

“不要透露給其他人知道，我會這種吸收惡靈本源的術法。”早苗子直接給出了答案，畢竟風間凌人也不是第一次和她說這話了。

“知道就好。”

風間凌人說完，起身去了辦公桌那邊，相比較于沙發，他還是更喜歡自己的老板椅。

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報紙，他雙腿一翹，直接搭到了桌上。

三五分鐘過去……

瞧見少女居然一直坐著，還不打算去買蛋糕，風間凌人有些無奈，自己拿出手機準備點外賣——終于還是騙不到這丫頭嗎，本來還尋思不用花錢呢。

早苗子也在等，見風間凌人終于忍不住自己拿手機，小丫頭的嘴角微笑了起來，走上前來拉開書包：“其實今天我給你買了的。”

哼哼哼，卑鄙的家伙，你現在可以對我感恩戴德了，在欠兩個月工資的情況下，人家還貼心地給你買了蛋糕。

早苗子這么想著，手上的動作卻微微一頓。

那原本很可愛的兔子蛋糕，似乎在自己先前奔跑時，給摔成了一團不可名狀之物。

“差不多吃吧，反正味道也是一樣的。”

將蛋糕擺到辦公桌上，還不待風間凌人說話，早苗子又回到了沙發旁，拿出自己的作業本，開始做題。

雖然現在她算是在打工，但風間凌人這里本來就沒幾個客人來，以往基本都是這般，老板在那里看報紙，而身為員工，早苗子就坐著學習。

所以她才覺得無聊呢，也不明白風間凌人到底是怎么天天待著的。

做了好一會作業，少女轉了轉眼珠子，卻發現那家伙居然沒吃自己的蛋糕，心里有點不開心，但又不好明說。

每次都是這樣，總是要等到自己打瞌睡了才動作，明明是大人，卻還是這么會擺架子。

早苗子這么想著，放下了紙筆，拿著手機靠去沙發上，打算假裝睡著，一會趁著風間凌人吃蛋糕時，給他悄悄拍張照，以供自己以后嘲笑他。

然而，就這么躺著，少女真覺得有點困了，聽著空調發出的“呼呼～”聲，就這么漸漸睡了過去。

……

下一刻。

某人還靠在老板椅上一動不動。

而早苗子，則是直接從沙發上站起，來到辦公桌旁，拿起那盒蛋糕，走到窗戶邊就吃了起來。

就著樓下熙熙攘攘的車流，少女一邊吃著東西，還一邊點頭道：“雖然爛成這個樣子，但確實還是很好吃啊。”

如果有外人在場，立刻就會發現，她說這話時候的語氣和神態，與原先的高中生少女完全不同，倒像是——某位在已經在椅子上入定了的大叔。

沒錯，現在的早苗子，實際上是風間凌人。

不是他不想吃蛋糕，而是他身為「鬼」，雖然外表看上去和人類一模一樣，但本質上，風間凌人沒有五感，一切感知都來源于靈魂。

想要品嘗味道什么的，也只有附身于早苗子，才可以做到。

幾口扒完蛋糕之后，風間凌人（早苗子的身體）將包裝盒丟進垃圾桶，極為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果然，還得是這樣，才叫做活著。

雖說死后已有一千年，但風間凌人真正有自主意識，卻是在最近一百年才做到的事。

哪怕是使用「特質容器」勉強像個人，但空有外表沒有感知，在風間凌人看來，除了騙別人以外，壓根沒用，根本不叫做活著。

而再度獲得人類的感知權，則是在最近半年才擁有的機會。

……

記得那是去年的第一場雪。

和以往一樣，風間凌人坐在事務所內，百無聊賴的等著有人上門。

要接觸到其他惡靈或者靈媒師，自己首先開一家店最為方便。

祈求強大的敵人殺死自己，讓自己得以解脫是不現實的——風間凌人早就這么試著做過，然而根本沒人能渡他成佛。

死亡，即是粗暴地在生命的結尾處畫一個簡單的句號。

可風間凌人卻沒這個資格，他穿越后的第二人生，結尾是個省略號……

當下，他所做的，是想試著把這個省略號，改為逗號試試，看看有什么人能讓自己獲得五感。

簡單來說，試著重生。

但很可惜，似乎又是無人上門的一天。

就在風間凌人打算關門時，門口出現了一個水母頭少女，看到看到她的第一眼，風間凌人就有一種感覺。

似乎自己修了百年善果，再無隨心意殺人之舉，最后所得來的福報，便是眼前的她。

緊接著，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少女的嘴中傳了出來：

“請問一下，這里，真的有靈媒嗎？”

……

回到當下，察覺到時間差不多了，少女的身體開始排斥自己，風間凌人嘆了口氣。

果然，哪怕是半年過去，卻依舊還是只能維持這么幾分鐘嗎？

看著天邊的烏云，他（她）的眉眼很不爽地皺了起來，到底還要培養多久，這百年難遇適配自己的身體，才能成長到容納自己全部進入啊？

咚咚——

有兩聲敲門聲響起，風間凌人連忙回到沙發上躺下，退出早苗子的身體，重新掌控「容器」，按下了辦公桌旁邊的按鈕。

辦公室門打開，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

“唔～睡著了嗎？”早苗子也被吵醒，揉著眼睛站起身，下意識伸了個懶腰，順便還扭了扭身子。

但下一刻，少女的臉唰地一下，紅成了不存在于這個季節的火燒云——來客人了，自己還在這呼呼大睡，沒有半點女人味！

迅速收起課本，早苗子跑去飲水機旁倒了杯茶水，走到辦公桌旁，尷尬道：“請喝茶。”

這是她每次的必備操作，身為員工，給客人倒茶是必須的。

以往時分，就算客人不滿意于老板這副懶散的模樣，但也會看在早苗子這么可愛的份上，心情好個幾分，談生意時候也會多幾分成單率。

但今天的這位不同，早苗子才剛剛端上茶，他便道：“看起來是很普通的番茶，靜岡縣產物。”

早苗子沒說話，這時候一般也輪不到她說話。

“您這是什么話，客人上門來，又不是看茶水，歸根結底。”

風間凌人笑著，眼睛微微瞇起，“不還是看靈媒的實力怎么樣嘛。”

這客戶一進門來，風間凌人就察覺到了，對方不是什么小魚小蝦。

那身西裝雖然普通，但面料的質感卻在細微處彰顯不凡，于燈光下泛著低調的光澤，顯然絕非市面上普通的混紡布料可比。

面對這種人，就不適合先前應付那對情侶的方法了，而是要刻意體現自己的實力才對。

他想得沒錯，在風間凌人說完這話之后，對面的年輕人微微一愣，眼神中卻多了幾分肯定：

“是冰川神社的那位大宮司，向我推薦你的。”

“松下嗎？”風間凌人笑道，“確實和他認識。”

聽到風間凌人直呼那位的姓卻不帶尊稱，年輕人對他尊敬了幾分。

看來真的有點實力，雖然這家店鋪怎么看都太小，但這位老板則不一樣。

難不成真有高人就喜歡大隱隱于市？

這么想著，年輕人終于伸出手，開口道：“初次見面，我叫九條野。”

“風間凌人，九條先生有什么需求？”

九條野點了點頭，準備開始說自己此番前來的目的，但又下意識轉頭看向一旁的早苗子。

風間凌人立刻道：“她雖然是員工，但實際上，也算是我的徒弟，九條先生放心，而且之后的事情，她也會跟著我一起。”

“好吧。”得到這個解釋，九條野也不好繼續打算趕早苗子走，而是開始說起他的煩心事。

……

“您的意思是說，令尊似乎中了邪，已經將令堂鎖在房間里三年了，而且，后者三年前就是胰腺癌晚期？”

“是的。”九條野點了點頭，繼續道，“這三年，我們沒法靠近那間屋子，而且沒見父親他找過醫生去，有可能……”

雖然他沒說完，但風間凌人立刻明白了其中含義。

這是懷疑自己母親已經死了。

也很正常，胰腺癌據說一但到晚期，死亡時間是很快的，壓根不可能挺到三年。

“父親可能是接受不了母親去世，可無論怎樣，三年了，也應該辦葬禮，這么一直鎖著門不讓別人靠近，算什么事？”

“是的，按照您這個說法，令尊的舉動確實有點奇怪。”

風間凌人附和道，心里卻是在想自己應該怎么將話題引導到價錢上。

不知是他臉上寫著「我要錢」還是怎么的，總之，早苗子不知道哪來的‘機智’，突然從身上掏出了一張卡片。

風間凌人見狀，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抓到手里藏了起來。

蠢貨！這種魚已經不能叫做大了，這是鯊魚！

那「除靈套餐」上面最貴的也就三十萬円，你把這卡片拿出來，豈不是自己先掉價？

人家姓‘九條’沒聽出來嘛？還是說現在的高中生，連五攝家都不知道了，天天搗鼓你那破習題，給我去了解一下日本歷史啊喂！

正當風間凌人打算找個說法，將剛剛這件事混過去的時候，坐在對面的九條野似乎卻沒有在意，而是開口道：

“聽松下宮司說，風間先生不是很喜歡錢……”

風間凌人的額頭上冒出了三條黑線——松下老鬼故意搞我是吧？

但下一刻，他就眉開眼笑了，因為九條野從身上拿出了一張支票：

“但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直接給錢最適合，三百萬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給您三百萬……您看？”

風間凌人差點沒樂出聲來，三百萬得夠早苗子買多少蛋糕啊，自己吃都要吃好多天，反正長胖的是她又不是自己，而且小丫頭太瘦了就是應該吃胖點才好看嘛。

雖然但是，他還是板正了臉，嚴肅說道：“哪里的話，錢不打緊。”

見到對方將支票推到自己面前，風間凌人繼續道：

“主要是想和九條先生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