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林。”

“加林。”

張克南和黃亞萍很快走到他面前，熱情地向他伸出手。

“克南，亞萍。”

高加林有些意外，又感到有些晦氣。

如果說穿越后有誰是他最不想見到，最不想與之有交集的人，那這個人無疑就是黃亞萍。

但既然遇到了，也只能過去打個招呼。

他熱情地笑著同兩人握了握手，并主動寒暄起來。

“好巧啊，你們也來買汽水，這是要出差還是剛出差回來了？”

“克南剛和領導去天王塔公社調研回來，我是閑逛哩……”

黃亞萍一直在盯著高加林看。

近三年未見，她非常驚訝地發現，高加林變得更加英俊帥氣了，而且還不止一點點。

記憶中，加林的底子就很好，高鼻梁，大花眼，兩道劍眉特別耐看，就是皮膚有點黑。

現在再看，皮膚變得亮白了一些，鼻梁更挺了，眼睛更漂亮更有神了，眼神更清澈明亮了。

一口整齊的大白牙，笑容陽光燦爛。

身材變得更加健美挺拔了，全身上下一股噴薄而出的男子漢氣概，讓她有種壓抑不住的沖動。

黃亞萍臉色微紅，有點不好意思似的看了一眼張克南，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厭惡。

克南的身材越來越發福了，跟加林一比，簡直胖成個豬了，真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心里莫名其妙地難受了一下，黃亞萍又忍不住盯著巧珍看起來。

張克南是個厚道人，倒沒在意亞萍話中的不實之處，對高加林客套道：“你還在馬店教書嗎？”

“還在哩，教五年級語文、算術，全校的音樂和畫畫，這次進城買點東西。”

高加林點點頭，心說馬上就不在了。

想了想，又牽了一下劉巧珍的手，對兩人說道：“忘了介紹了，這是我同村的社員劉巧珍，也是我剛處的對象。”

又對巧珍介紹說：“巧珍，這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學張克南，黃亞萍。”

“克南你好，亞萍你好。”

劉巧珍又是害羞又是緊張，也學著高加林的樣子伸出手來。

張克南立刻熱情地和她握手了。

他和高加林其實是不太親密的，但因為都在校籃球隊經常一起打球，也算比一般同學交往得多一些。

作為老同學，張克南還是很為高加林高興的，同時又有些替高加林可惜起來。

因為在學校時，高加林不但長得比他高大英俊，學習也比他好，籃球打得也比他好，還會吹笛子和口琴，拉手風琴。

總之，就是處處都比他優秀。

而且因為他特別愛讀書看報，喜歡幻想，喜歡高談闊論，顯得比一般同學眼界更寬闊，氣質更瀟灑，因此頗受老師和女同學的喜歡。

亞萍當時就因為這一點和他很要好，兩人經常在一塊討論共同看過的一本小說，或者談論音樂和繪畫，討論國際問題。

班上的同學還一度討論過他們的長長短短，甚至還有人說他們是金童玉女，如果都能考上大學，肯定會走到一起的。

可結果那一年，全校卻沒有一個人考上大學。

即便加林在學校一直是個風云人物，頗受女同學喜歡，也只能回到農村。

就因為他是農村戶口！

現在高加林找了位漂亮村姑當對象，看來是要一輩子被栓在土地上了。

而之前跟他特別要好的亞萍，現在卻成了我的未婚妻。

想到這里，張克南在為高加林可惜，為自己感到慶幸的同時，突然又有些羞愧，臉上莫名有些臉紅起來。

黃亞萍卻仿佛聽到有東西被打碎的聲音，心里更難受了，但還是心痛又不失禮貌地和巧珍握了握手。

“你好巧珍。”

她再次上上下下打量著巧珍，覺得她長得還是很漂亮的，臉竟然比自己還白嫩（注1），完全不像經常下地干農活的。

但她的手心卻很粗糙，滿是老繭，明顯是握慣了的鋤頭的。

還有她的氣質和穿著打扮，那兩條農村姑娘最常見的粗黑短辮，實在配不上加林浪漫瀟灑的氣質。

只見她滿臉的緊張和局促，低著個頭除了會學著加林和他們握手，剩下一句話也不敢說，也不敢抬頭看他們。

總之，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

她的衣服是半舊的，發白的淺毛藍褲子，淡黃色的的確良短袖衫，胳膊上挽著一個土的掉渣的花提包，里面似乎是兩個罐頭瓶子。

這就是個土里土氣，沒文化的鄉巴佬！

難受之余，黃亞萍又突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憤怒。

她在學校時，就和高加林很聊得來，高加林的性格、眼界、聰敏和精神追求都是她很喜歡的。

中學畢業以后，她在縣上參加了工作，加林回了農村，兩人就再也沒見過面。

雖然距離只有十來里路，但如同兩個世界，兩人應該永遠不會有任何瓜葛。

她雖然對高加林很有好感，但她知道她還不能為了愛情而嫁給一個農民，她想她一輩子吃不了那么多苦！

恰巧這時張克南對她展開了熱烈的追求，三天兩頭往她工作的廣播站跑。

給她送吃送喝，來了什么時興貨，也替她買來。

他身上有些東西是她不喜歡的，他察覺后在她面前就盡量克服著。

她生病時，他立刻就像一個細心的護士和保姆一樣守護在她身邊。

張克南還做一手好菜，一天幾換樣侍候她吃，有什么好事都第一個想到她。

她漸漸受了感動，接受了克南對她的愛情，雙方父母也都很滿意。

這兩年，他們的感情已經比較平穩地固定了下來，她對克南也開始喜歡了。

可是現在，三年后再次見到加林，猛然聽見加林說處了個對象，她的心卻突然像被刀扎一樣痛。

她這才明白的自己的心意，原來自己一直是愛加林的，加林才是她真正愛的人！

雖然她現在和克南好了，但一想到高加林一個這樣風度瀟灑的人，竟然找了一個這樣沒有風度，小家子氣的村姑，她就莫名的很憤怒。

高加林，你的驕傲呢？你的心氣呢？

鬼使神差的，黃亞萍突然問了一句，“巧珍，你是哪一級的？”

巧珍白嫩的臉龐頓時刷的一下變得通紅，她沒上過學，這是她永遠的痛，也是她自卑的根源。

現在黃亞萍突然這樣問她——雖然對方可能是無心的，但這句話還是讓她羞臊難堪到極點。

我要怎么回答呢，難道說我沒讀過書？

“我，我……”

劉巧珍頭埋得更低了，恨不得在地上找條縫鉆進去。

注1：原著第十章兩次直接描寫巧珍的臉很白嫩：“他有點心疼地望著她白嫩的臉龐和婷婷玉立的身姿。巧珍長睫毛下的眼睛里閃著淚花……”；“巧珍來了，穿著……臉白嫩得像初春剛開放的梨花。”

巧珍雖然幾乎天天出山勞動，但臉卻這么白嫩，只能說柴屋出佳麗，農村也有天生麗質皮膚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