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再來分析，之前農(nóng)民為什么會磨洋工？

第一個原因前面說過了，其實就是在當(dāng)時的政策下，農(nóng)民哪怕干得再好，也沒辦法多勞多得。

反倒是偷奸耍滑的人，可以占其他積極勞動的人的便宜。

第二個原因，其實就是參加集體勞動，偷偷磨洋工比較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

而且大家都會這樣想，如果別人磨洋工，自己不磨洋工就吃虧了。

第三個原因，就是這么多年大家攪混在一起勞動，很多人偷奸耍滑磨洋工都成習(xí)慣了。

雖然明知道現(xiàn)在政策好了，如果大家都不偷懶耍滑，多打了糧食，收獲后自家也能多分糧食。

但大家還是習(xí)慣一個哄一個，都希望別人多出力，自己能偷懶就偷懶，只要工分不少自己的就行。”

高加林認(rèn)真道：“德順爺，你仔細(xì)想想，是不是這樣？”

德順爺拍手道：“你說的對著哩，人就是這樣哩。

我問過大馬河村的人，都說其實一家一戶種莊稼，比集體勞動的活還要更重一些。

但為自家的光景受熬苦，大家的心里都是暢快的。

這就是人性哩，攪混在一起干活，就是有人會偷懶。

有人偷懶，其他人也不愿意拼命干活哩！

這是沒辦法的事！”

高加林道：“入黨估計要好久，我準(zhǔn)備先競選大隊長，然后我也不說要實行生產(chǎn)責(zé)任制，還是不實行責(zé)任制。

反正明樓支書是抵制責(zé)任制的，他的策略是能拖就拖，有他在，至少今年是分不成了。

我就可以利用這半年的時間，出山和社員們一起勞動，并且制定出一套嚴(yán)格的績效考核獎勵制度。

所謂績效考核，我舉個例子你就懂了。

比如我讓兩個責(zé)任制的組長，以五到十個人一組分配勞動任務(wù)。

只要把活干完，通過了驗收，就可以回家，或者找組長領(lǐng)新的任務(wù)。

干不完的或者不能通過驗收的，就堅決不準(zhǔn)收工。

分成這么小一個組，有人偷懶磨洋工，立刻就會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

只要有被其他組員舉報證實的，或者被組長、支書、副支書發(fā)現(xiàn)磨洋工的，立刻就扣掉這人當(dāng)日全部，或者一半工分。

在這種情況下，德順爺你說還有人敢磨洋工嗎？”

德順爺想了想說：“當(dāng)然不敢了，但就怕有人不服吵鬧哩。

也怕責(zé)任組長，或者同組的組員礙于情面，對磨洋工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哩。”

高加林抓住他的手說：“所以我來找你，就是要你支持我哩！

先說第二個問題，其實不用擔(dān)心的。

到時我會一起出山，我們大隊才四十五戶人家，這么點人，有人磨洋工很容易就看出來的。

我們還可以把績效考核定得合理一點，驗收時嚴(yán)格一點。

保證只要有一個人磨洋工，任務(wù)就不能按時完成。

到時候，他們自然不會再礙于情面了。

不過這事我現(xiàn)在還做不來，因為我從未出山勞動過。

所以到時候，怎么分派任務(wù)，怎么制定績效考核，還要德順爺幫我哩。”

德順爺下意識地拿起他的旱煙鍋，高加林趕忙把炕桌上那條飛馬香煙拆了，就著油燈給他點了一根煙。

“德順爺，抽這個。”

“好哩，那就抽一根，這飛馬煙是兩毛八一包吧。”

德順爺煙，美美地吸了一口，又忍不住嘮叨起來：“你掙了點錢，也要省著點花哩。

你其實不用買這么好的煙的，買最便宜的羊群就行。

老漢抽慣了旱煙，抽這樣的好煙還抽不慣哩。”

高加林笑著說：“好爺爺哩，我小時候吃了你那么多果子，孝敬你幾條好煙還不是應(yīng)該的嗎？

再說了，我也一直在省錢哩，我已經(jīng)把煙戒了。”

德順爺奇怪道：“好好的，為什么要戒煙哩？”

“因為要省錢啊。”

高加林笑了起來，突然一本正經(jīng)道：“開玩笑的，其實我是看到巧珍不喜歡煙味。

然后我又準(zhǔn)備向巧珍告白，就突然不想抽煙了。”

德順爺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加林娃娃，你也是個有心人哩，巧珍娃娃有福氣哩。”

抽完煙，德順爺重回正題道：“加林你放心哩，你不會分派活計，制定你說的那個什么績效？考核？

這些我都可以幫你做好，但就怕大家磨洋工慣了，嫌你管得太嚴(yán)了，一起吵鬧起來哩！”

高加林笑道：“這就算嚴(yán)了？真正嚴(yán)厲的我還沒說哩。

我準(zhǔn)備繼續(xù)細(xì)化制度，不但要扣磨洋工的人的工分，還要扣完不成任務(wù)的小組的工分。

某個小組一個月有兩次沒能完成任務(wù)，就扣全體組員2個工分。

如果超過兩次，就3分、4分這樣加重扣。

這樣，我就不信還有人敢磨洋工，還有人會礙于情面，放任其他組員磨洋工。

當(dāng)然，除了懲罰，肯定還要有獎勵。

我們可以讓社員互評，加上我和兩個責(zé)任組長的打分。

每個組都選出兩到三個干活又快又好的來，分別給他們加兩到四個工分。

每個月，掙到工分最多的前三人，再額外獎勵20，25，30個工分。

如果能提出好的建議，或者改良工具和技術(shù)，還要獎勵更多的工分！”

德順爺立刻反對道：“這樣會不會不公平？

有的人天生干活就利索，有的人天生干活就慢。

這樣下去，只怕一個月下來，干活快的比干活慢的，要多拿一半以上的工分。

你這樣弄，只怕更多的人要跟你鬧哩。

說不定還會有人串聯(lián)起來，公開反對你，或者一起耍賴不干活哩。”

“一開始肯定有人鬧，所以我才要找德順爺你這樣有威望，又有能力的人支持我。

聽我爸講，德順爺種了一輩子莊稼，干什么都是最好的把式，隊里很多技術(shù)好的人，都是你的徒弟甚至徒孫哩。

單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們就不敢一起耍賴不干活。

除了你，到時候我還要團(tuán)結(jié)住兩個責(zé)任組長。

我聽巧珍講，后組的組長是秀英嫂，和巧珍關(guān)系最好了。

有巧珍幫忙說話，到時候秀英嫂肯定會支持我的。

還有前組的組長海民哥，也是個有能力有想法的，早就嚷嚷著要包產(chǎn)到戶。

我想他肯定是支持多勞多得的，到時候送他兩包好煙，多找他談幾次話，他肯定也會支持我的。

有了你們幾人的支持，其他人就翻不起浪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