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至少對于朱祁鈺來說是如此。

大年三十，也就是除夕。

整個登州府，甚至是整個大明都沉浸在歡騰的氣氛當中。

只是朱祁鈺卻望著窗外的鵝毛大雪，微微嘆了口氣。

汪寶儀心思細膩，見了朱祁鈺如此，頗有些擔憂咬了咬嘴唇問道：“王爺這是怎么了？

今天過年還如此憂慮？”

朱祁鈺只是剛剛嘆了口氣，甚至還沒有說話，杭玉就老大不滿意的說道：“別管他，就跟別人欠了他錢一樣，也不知道整天從哪兒來的這么事兒！”

到現在，杭玉這身子也差不多有六個多月了，肚子越來越大，行動也越發不便，脾氣也大了不少。

當然了，其原本脾氣就已經不小了。

朱祁鈺并沒有在意，而是嘆了口氣說道：“唉，人人都說瑞雪兆豐年，可什么東西都怕過猶不及！

這一場雪連下了幾日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整整下了四天了吧？

這雪要再多下幾天，說不定就成了白災，還不知道要凍死多少人。”

聽了朱祁鈺這話，杭玉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畢竟朱祁鈺這是在憂國憂民，他這一偉大了，就顯得自己多少有些胡攪蠻纏。

不過杭玉這女人就是如此，幾乎沒有認錯服軟的時候：

“每年冬天不都得下幾場雪？

活不下去的人家自然活不下去，能活下去的人家自然也能活下去，誰要你來操心？

況且每年冬天都要凍死不少人，往日也沒見你如此！”

朱祁鈺此時卻緩緩搖了搖頭：“話不是這么說的。

之前見識少，自然不會多想這些，但是如今見識多了，自然會多想一些。

雖說每年都要下兩場雪，但是這么大的雪，往年都少見，就是京城也少見。

你說的是不錯，過得下去的人，挨過這一個冬天自然是不算什么，但是來年呢？

我看這雪小不了，農戶家里的存糧要是多些還罷了，自然能熬過去。

但要是存糧少了，這雪也化的晚了，那可就糟了！”

汪寶儀此時也有些理解了朱祁鈺話中的意思：“王爺是說......”

“雪化得晚些又怎么了？怎么就遭了？你說話能不能說完，別動不動就賣關子！”

而杭玉卻是個急性子，受不了朱祁鈺這謎語人。

朱祁鈺此時則無奈的搖了搖頭：“唉，你說你還過過苦日子呢？

北方百姓的主要糧食便是麥子，雖然也會種一些高粱，谷子什么的，但是卻遠遠沒有麥子多。

而山東，山西，陜西，河南等地大多種植的都是冬小麥，人家都說瑞雪兆豐年，那是因為冬天冷一些，可以將一些害蟲給凍死，等明年雪化時還能相當于給麥子澆水。

可是凡事都得有個度，一旦超過了這個度，好事也會變成壞事。

這雪也是一樣的，可以有，有了更好，但是絕對不能太大了。

如今已經過年了，還下這么大的雪，要是待兩天天氣一直這樣的話，恐怕這雪就遲遲化不了了。

雪一旦積存起來，那便會將還沒長出來的麥子給凍死，農戶一年都顆粒無收，你說這還不夠糟嗎？

要是情況稍微再壞一些，整個北方明年顆粒無收......雖然這么說有些夸張，但是絕對會死傷無數的百姓！”

聽到情況如此嚴重的杭玉也愣住了，她是正經的南方人，就算來京城也沒有幾年，自然不太清楚這邊的情況。

只不過朱祁鈺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倒是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算了，不說這些了，希望是我看錯了吧！百姓們已經夠苦的了，能少死些就少死些吧！”

朱祁鈺這話絕對是發自肺腑的，可是老天爺絕對不看人的臉色行事。

如果朱祁鈺沒有記錯的話，山東和河南因為地處比較偏南的原因，受災沒有那么嚴重，只是欠收而已，遠遠達不到受災的情況。

但是地理位置處于更北的陜西，還有被整個草原影響了氣候的山西，可就沒有這么樂觀了。

正統十二年初，山陜大災。

汾水凝冰，官道斷絕，村舍坍塌者十之七八，饑民瑟縮于殘垣之下，以敗絮裹體，凍死者十有八九。

雪霽之后，凍土三尺，春收無望。存糧早罄，樹皮草根皆被剝食殆盡。街巷之間，哀鴻遍野，羸弱之人倒斃即遭分食。

更有甚者，闔家相殘，母子、兄弟相啖！

前世朱祁鈺得知這個消息還是通過市井傳言，至于朝廷方面，前世朱祁鈺管不了，也不想管。

前世王振比如今更加猖狂，只因為大年初一隨意恭維了一句瑞雪兆豐年，便在日后山陜的大災美化成了小災。

從凍死者十有八九變成了凍死者十有二三，從闔家相殘，母子、兄弟相啖，變成了存糧殆罄，樹皮草根皆食。

這便是王振捂蓋子的手段，而曹鼐也不知道與王振達成了什么協議，竟然默許了王振將這次大災匯報成了小災。

而這也就導致賑災的力度大大降低，即便朝廷介入，山陜也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賑災本就是如此，災民吃小頭，官員拿大頭。

再加上賑災力度本來就不足，這災，賑了也跟沒賑一樣。

而山陜災民沒了辦法，只能向著山東河南一帶逃難，只是整個北方都遭了災，誰家又有余糧給他們呢！

至于為什么不進北直隸，開玩笑，王振早就派遣人馬把守住了進京的各條通道，災民一律不準入京，違者殺無赦。

總之，在山陜哀鴻遍野之時，此時的京城還在歌舞升平當中，朱祁鎮還沉溺在屬于他的大明盛世當中。

當然了，前世朱祁鈺得知王振如此行事還是在日后王振死在戰場之上，他臨危受命對王振一脈開始清算的時候。

說實話，朱祁鈺也沒有想到王振竟然這么厲害，謊報災情也就算了，竟然敢阻攔進京討飯吃的災民！

要知道那可是災民啊，餓急了眼就連身邊人也忍不住也想咬兩口試試。

隨便一個處理不當，便會引起大部分的災民嘩變，造成不可預計的后果。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這也代表了王振是如此的手眼通天，竟然能將這件事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