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一愣，他似乎沒有想到林悅在這個時候還在考慮培訓項目的事。自己剛才繪聲繪色地講了那么多，居然沒能把她的注意力從事情引到人上面來。于是他搖搖頭，如實回道：“沒有，他很想推，還特意拜托我無論如何都要支持他。”

說完，他又端起杯里的飲料喝了一口，等著林悅的回答。

張偉當然想推這個項目，這么張揚的一個項目，只要去做就能在形式上看到成果。況且盛興在部門周例會上明確強調過這個項目，張偉自然得借這個機會好好表現一番。

只是林悅這會兒不太想把這個機會交給他了。

林悅也端起飲料抿了一口，然后淡淡地說：“那還真是為難他了，被我這個新老板逼著做自己不認可的事，感覺肯定不好受吧。我其實無所謂的，這個項目他要是不想做就隨他，比起其他幾個項目，這個項目在我這兒的優先級和重要程度都是最低的。”

石破天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看了幾十秒鐘，終于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雖然林悅表述得滴水不漏，但作為人精的石破天當然能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她并不想讓張偉將這個項目推得太順，既然他今天是來和她套近乎的，那必然會賣她這個面子。于是石破天點點頭，說道：“放心吧，我會盡量支持張偉的工作，但前提肯定是不能影響我的業務進度，因為我最近實在是太忙了。”

林悅拿起飲料和石破天碰了一下，注視著石破天說道：“那就先謝謝石頭哥，不過你今天找我不光是說這個事吧？如果有其他我能幫得上忙的，你盡管說。我們得相互支持。”

石破天仰頭將杯中的飲料喝了一大口，瞇著眼睛直夸林悅越來越聰明了，然后就開始詢問《勝任力模型項目》目前的進展。半天，林悅才從他七拐八繞的話里聽明白，他很擔心自己的職級，希望林悅可以在評定之前透露一些信息給他。

林悅在腦子里快速思索著，如果按照目前的能力模型，石破天肯定是夠得上高級總監的職稱，但他最近業績卻完成得不是太好。如果到時候在評審小組會上進行評審時，可能會被評委們質疑。

石破天估計也是猜到了這一點，所以提前來找林悅打探信息，想要做些準備。

規則層面的東西林悅當然可以告訴他，而且他今天還繞了這么一個大圈子，于公于私都要賣他這個面子。

思索片刻后，林悅點點頭，說道：“能力方面你是沒有問題的，績效部分目前離最終評審還有半個月的時間，你可以再追一追，避免評審的時候有評委在這一點上提出質疑。”

石破天放下筷子，表情凝重地問：“評職級更看重的是能力還是績效呢？”

林悅：“當然是能力，只是績效是能力呈現出來的結果。如果嚴格按照目前的方案，是先按能力評估職級，再按職級來考核績效，有一個前后的時間差。”

聽到林悅這樣說的時候，石破天的表情逐漸舒展開來，朝她露出了一個胸有成竹且自信的笑容。

不知道為什么，林悅看到他這樣的表情，突然有種自己被他套路了的感覺，本想動動嘴唇找補一下。但又好像自己說的并沒有錯，從方案邏輯上來講也算是嚴絲合縫了。

她想也許是自己太緊繃了，關于張偉這個事，后面她還需要找石破天配合，那今天就當先給彼此留個鉤子。至于職級的事，以后就見招拆招好了。

林悅與石破天吃完飯回到家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一進門就看見劉翠英氣鼓鼓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林海峰則遠遠地坐在門口的餐桌旁，耷拉著腦袋。

林悅心里一沉，回想起幾個小時前分別收到他們的消息說被小宇氣到的事。她下意識地看向正在沙發一角的小宇，見他正專心玩著奧特曼卡片。

她的心稍微定了定，問道：“這是怎么啦？”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將這沉重的氛圍給點燃了。

林海峰向她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道：“你媽和娃兒吵架了。”說完便又無奈地垂下了腦袋。

林悅見林海峰并不想細說原因，于是換好鞋走到小宇身邊，輕聲問道：“寶貝，你給媽媽說說，你怎么惹外婆不高興了呀？”

小宇停下正在擺弄奧特曼卡片的手，抬眼委屈巴巴地盯著林悅，說道：“外婆罵我。”

劉翠英轉頭看向小宇，冷哼一聲，說道：“我怎么就罵你了，我說的不對嗎？你爸爸天天在外面逍遙快活，不要你了。”

一個小時前，劉翠英在抖音和朋友圈刷到高明近期去海南旅游的照片。照片里他神采奕奕，大曬美景和美食。這樣的行為讓劉翠英想到自己的女兒早出晚歸，自己和老伴千里迢迢來杭州照顧孩子，一下子心里就很不平衡。

小宇抓起沙發上的奧特曼卡片，重重地扔到地上，吼道：“爸爸要我的，他說了有時間就過來看我。”

劉翠英想要聽到小宇說媽媽好，外公、外婆好，結果沒想到她這樣的表達反倒引起了小孩子的逆反心理。

劉翠英偏頭看向林悅，陰陽怪氣地說道：“看到了沒有，你這個兒子就是一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你把他的撫養權爭取過來也沒啥用。他的心思還在他爸爸那兒。”

小宇聽不懂白眼狼是啥意思，但通過劉翠英的表情判斷肯定不是啥好詞，然后“哇”的一下就哭了起來，跑到劉翠英身邊，邊哭還邊打她，嘴里嚷道：“壞外婆，我不喜歡外婆，你走，你走……”

劉翠英推開小宇，回到自己房間，“砰”的一下將門關了起來。小宇“哇哇哇……”哭得更大聲了。

林悅走過去抱住了小宇，在他的后背摩挲著，隨后便帶他去洗漱。

安撫好小宇睡下后，林悅又倒了一杯水，來到了劉翠英房間，她將水遞到劉翠英手里，說道：“小宇只是一個只有七歲的孩子，干嘛要和一個孩子計較呢。”

劉翠英推了推水杯，哼了一聲，嚴肅地說：“你還別不當回事兒，從小看大，三歲看老，三歲就能看出他一生的性格。”

林悅有點無語，人的一生那么長，會經歷那么多事，每一個事件都有可能導致性格的變化。劉翠英怎么就這么自信呢？

這不禁讓林悅想起她小的時候，劉翠英也總是這樣說她，說從小就看得出來，她長大后也沒什么出息。她開始還會和劉翠英爭論，劉翠英當時的表情和現在一模一樣。后來就慢慢不爭了，再后來甚至會相信劉翠英的話，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長大后慢慢發現自己是一個“配得感”極低的人，特別是在親密關系里不敢輕易提要求，為了不讓自己失落，她會從一開始就將自己的閾值降到最低。時間一長，別人會將她的懂事和付出看成理所當然。

林悅準備今天必須要和劉翠英聊聊，她不能讓小宇重復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