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比奧停頓片刻，等待赫爾曼消化完這番話，接著嚴肅地說道：

“赫爾曼，你應該記得我說的話，到目前為止，你是唯一一個遭遇巫師襲擊，結果卻活下來的人。”

赫爾曼微微頷首。

“那只是僥幸罷了。那名巫師身上有四枚魔能環，若他真想置我于死地，恐怕我有十條命也不夠。”

“沒錯，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法比奧直視著他的眼睛，毫不掩飾地說道：

“唯一的解釋是，那位巫師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對你動手。”

赫爾曼環抱雙臂，低下頭，沒有去接對方的話。

巫師的目標是艾米，他早就有了這樣的猜想。

只不過，因為關系到同伴，心中更多是不愿承認。

他更希望一切只是巧合，那名巫師只是碰巧路過，之后能與他們毫不相干。

然而事與愿違，如今法比奧的話更是肯定了他的猜測。

一旦確定暗影之中潛伏的敵人，對方對艾米抱有歹意，就必須仔細思考，接下來該如何抉擇。

他看向另外三位同伴。

約翰體內生命之種的問題，暫時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馬庫的身體本就虛弱，根本折騰不起，年齡方面也不太適合戰斗。

盧卡斯在初見時瘦弱不堪，短短幾天過去，身子骨倒是肉眼可見的壯實起來，但距離修煉出氣力還差得遠。

而自己一環法師加上正式騎士的實力，在四階強者面前，不過是紙糊的盾牌，根本不夠看。

歸根結底，還是實力太弱了。

法比奧似乎看穿了他的顧慮，等待片刻后，拋出了一個選擇。

“暫時讓艾米待在我的身邊吧。”

赫爾曼換了個姿勢，雙手交叉在身前，目光與法比奧對視。

或許讓這位圣裁官來保護艾米，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這時，農舍外面傳來一聲鳴叫。

一只通體雪白的鳥，落在半開的窗口處，圓圓的腦袋左右張望，接著撲扇著翅膀落到法比奧的手臂上。

赫爾曼對這只鳥隱約有些印象，只是當時并未太在意，現在一時想不起來，是在什么時候見過它。

法比奧低聲說道，“請稍等我片刻。”

他在白鳥的腳上，抽出一張鐫刻了咒文的信紙。

一眼掃過信上的內容，隨即面色一變。

抓住信紙兩端的雙手，不知不覺握緊，紙張在力量的擠壓下變得褶皺，纖維近乎撕裂。

“又來了……”

法比奧深吸一口氣，重新看向赫爾曼，說道：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赫爾曼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如果閣下能夠承擔起保護艾米的責任，那就讓她在教堂當中生活一陣子吧，不管怎么說，教堂布置有陣法和禁制，巫師絕對不敢在那種地方動手。”

“……”

隔著魔法禁制的遮掩，法比奧抿了抿嘴。

赫爾曼看不清他表情的細節，卻從沉默當中嗅到了別樣的味道。

掛在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聲音也隨之提高了幾分。

“閣下想讓艾米參與到調查當中？這絕對不行！”

笑話！

那名巫師極有可能將艾米視作目標，對方卻依舊選擇，讓這個女孩身陷險境，這哪里談得上保護？

教廷的地位，在整個人類諸國的體系當中，都是極為特殊的存在。

晨曦領主授予他們絕對的權力。

赫爾曼對此略知一二。

要不是在二十年前，教皇伯尼斯五世挑起了戰爭，導致教廷信譽受損，在部分領主領地內備受聲討，其威望本應更高。

神圣帝國與教廷保持著合作關系，在帝國之內，就連同等級別的貴族，在面對教廷人員的請求之時，也不得不掂量一二拒絕的后果。

這既是神授的權威，又是傳統的法理。

身為無權無勢的平民，在面對圣裁官的要求時，赫爾曼根本沒有拒絕的資格。

但和法比奧相處下來，他能感覺得到，對方并未受到權力的腐蝕。

或許，尊卑的概念，還沒來得及植入他的觀念。

這反而創造了談判的機會。

為了身邊同伴的安危，赫爾曼說什么也要爭取一二。

法比奧堅定說道：

“我知道這個請求很過分，我會以晨曦領主之名起誓，就算奉獻生命，也會保護艾米的安全。”

赫爾曼還想爭論，卻看到艾米將手搭在他的手背上。

女孩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水，獨屬于她的視角，在這一刻對赫爾曼敞開。

恍然間，法比奧靈魂中那柔和的光暈，透過視覺的殘像烙印在眼中。

在這般純凈的靈魂里，見不到謊言與欺騙。

如果是這樣信仰純粹之人，應該是值得信任的……

赫爾曼合上眼睛，結束這場無意義的對峙。

“……如何選擇，還是看艾米自己吧。”

在兩人的目光下，女孩輕輕點頭。

赫爾曼郁悶地仰起頭，面朝向昏暗的天花板。

可惡啊，總有種女兒被黃毛騙走的感覺。

尤其是法比奧帽檐下的金黃色劉海，更顯得礙眼了些許。

……

在去往案發地點的路上，法比奧說起了信中的內容。

“根據衛兵的匯報，鎮上又出現了一例巫師襲擊事件。”

赫爾曼和法比奧并肩走在鎮子的石板路上，艾米則手捧著糖果，跟在他們身后小心品嘗著。

既然艾米自愿協助調查，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也只好跟過來。

現在只想著抓住那名巫師，好盡快解決事端，否則夜長夢多。

在三人的周圍，一層淡金色的屏障隔絕了聲音。

即便在路上隨意談論巫師案件，也不會被旁人聽見，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死者來自蒙特貝爾家族，蒙特貝爾是落魄的貴族，現在靠商業維持著家族的運轉。死者是這個家族的小少爺，名叫亞文。”

法比奧穿著教廷審判團的裝束，莊嚴神圣的黑色的長袍，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

來往的人群紛紛避讓，只敢遠遠望著這位高不可攀的大人。

說著，他的拳頭緊緊握住，恨不得手中的信紙，替換成那名巫師的脖頸，再由他親手斬斷。

“在教堂門口張貼的公告上，已經有了三起案件，也就是說，這是第四起……”

法比奧無奈地低下了頭，恨恨地說道：

“敵人的隱匿手段極其高明，鎮子上的衛兵人手匱乏，一直以來只能追著巫師的蹤跡，替那些無辜的死者收尸。”

一名四環法師，想要全力隱匿或是遁逃，就算法比奧身為同等級的強者，也拿對方毫無辦法。

赫爾曼眉頭微皺，從法比奧口述的一番信息當中，暫時發現不了任何問題。

他問道，“法比奧閣下，可以介紹一下前三位死者的信息嗎？”

法比奧輕輕點頭，慢慢講述已知的信息。

根據這位圣裁官的說法，衛兵已經盡最大的努力，做了詳盡的調查，只可惜得到的線索實在是有限。

第一位受害者，是澤萊卡男爵麾下的一名騎士，名叫提圖斯，37歲。

案發當夜，他正沉溺于舞女的懷抱之中，那名突然出現的巫師打破了窗戶，在騎士反應過來之前，靈魂已經被抽離。

而那名舞女僅是受到了驚嚇，卻幸免于難，線索也是那位舞女提供的。

第二位受害者，身份不詳，只看容貌大概三十歲上下。

衛兵在死者的身上，發現了埃爾登伯爵的信件。

作案手法與第一起案件如出一轍，皆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滅魂邪術。也是赫爾曼昨夜面對巫師時，遭遇的靈魂攻擊。

第三位受害者，通過鄰居的辨認確定，名叫格雷文，年齡44歲。

在他房子的地下室中，發現了爆炸的痕跡。

同時，案發現場也發現了黑暗魔法的氣息，因此這起案件被歸結于巫師的手筆。

第一例死者出現在五天前，后面兩例都是三天前發生的案件。

赫爾曼在心中過了一遍信息，問道：

“要說這四起案件的共同點……受害者都是貴族？”

法比奧搖了搖頭，否定道：

“第三位死者是鎮上的自由民，確定沒有貴族血統。”

赫爾曼摸了摸下巴，那名巫師一直以來的行動，可不見得真的如同法比奧所說的那樣，毫無規律可言。

放眼整個盧塞恩鎮，絕大多數鎮民，都是自由民或是佃農的身份，貴族永遠只是金字塔尖的一小撮人。

而受害者的名單當中，貴族竟然占到了四分之三。

哪些平日里壓根見不到的貴族姥爺，什么時候像路邊的貓貓狗狗那樣常見？

這里面要是沒有蹊蹺，就算打死他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