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兒微怔之際，殷九歌廣袖翻涌如墨云，數十具磷火幽瞳的骷髏鬼面撕開黑霧，裹挾著腐尸腥氣撲面而來。

趙肆面對近在咫尺的死亡，終于有些急了。

我要死了？

大姐你怎么還不出手？

在等什么？

老子算無遺策，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特么別耍我啊！

忽然之間，四周的聲音沒有了，院子里靜的可怕。

緊接著，驟然炸響的厲喝如驚雷裂空在眾人耳邊響起。

“鎮天司辦案，閑雜退散！”

骷髏鬼面在這一瞬間忽然慢了下來，殷九歌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取這紈绔世子性命不過覆手之間，可若在鎮天司眼皮底下，那麻煩就大了……

但似乎，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天空中已經淅瀝瀝的下起了下雨。

這個雨，殷九歌很熟悉。

趙肆也很熟悉。

那一天，在去醉仙樓的路上，也是這個雨……

殷九歌沒有猶豫，嘆了口氣，終究將黑霧收入袖中，身形化作殘影融入雨簾。

一個呼吸之后。

趙肆抹去糊住視線的血水，看著白綾傘面破開雨幕。

依舊是還是白衣、白裙、白鞋。

而她的唇也依舊還是那么薄，那么紅。

顏千竹踏過滿地狼藉，沒有理會鎮南王府的人，而是看向沈鑫：“沈大人家里來了不該來的人？”

沈鑫很怕，因為在大乾為官之人，沒人不怕鎮天司。

他官袍下的脊梁已盡是冷汗，但面上仍端著二品大員的威儀。

“顏司說笑了。”沈鑫指節捻過山羊須，說道，“鎮南王世子帶著小女回門而已，怎么能說是不該來呢？”

他話音剛落，正在下落的雨滴紛紛停在了空中，一滴一滴，開始凝在一起……

“你當我鎮天司都是傻子？”

沈鑫心中大駭，這人說動手就要動手？

但是他身為朝廷大員，還是見過不少世面的，依舊淡定說：“顏司開玩笑了，不過，我說的都是事實。”

雨滴在沈鑫面前凝成了一柄柄雨劍，劍尖的方向，都指向他。

一滴也不知是之前的雨水還是冷汗，從沈鑫額頭滑落：“在下所言，句句……”

話音未落，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一道人影從空中砸落砸落庭中。

霎時間，青石板盡碎，泥土翻飛。

本就被戰斗搞得一片狼藉的院子，這次徹底沒法看了。

東升耀揚單膝跪地，濃稠血氣從甲縫蒸騰而起，在體表凝成淡紅薄紗：“世子，路上被人攔住了，屬下護主來遲！”

趙肆啐出口中血沫，說道：“無妨，去把白虎從瓦礫堆里刨出來——他命硬得很。”

“是。”

顏千竹傘面忽地轉過半圈，懸在沈鑫面前的水劍應聲落地：“沈大人你欠我一個交代。”

轉身，她便與趙肆四目相對。

“多謝顏司首……”

“哼！廢物、垃圾、沒用的玩意兒！”

趙肆：？？？

你罵我干嘛？

怎么你了？

我廢物關你什么事兒？

沈婉兒：世子莫不是什么時候調戲過顏姑娘？

……

尚書府外。

街尾巷角。

唐書恒、伍天佑、霍白萱、蔡曼香四人如被無形之鎖束縛，身形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一襲紅衣獵獵作響。

趙凝霜。

“長公主何故阻攔我等？”唐書恒仰頭看著她，說道，“世子危在旦夕，東升將軍又遭閹人牽制，僅憑世子身邊那些人，如何應付？”

“已有人解圍。”

“何人？”

“鎮天司。”

四人瞳孔驟縮。

要知道，鎮天司只對當今圣上負責，怎么可能會在這個時候援手？

“只要父王還未死，南境趙家軍的鐵騎還在，圣上便不會讓世子殞命。”

趙凝霜響指聲破空，四人頓覺桎梏消散。

幾人剛想動身，清冷女聲再起：“他既未帶爾等，爾等還不明白？”

“請長公主明示！”

“未到時候。”

“可鎮天司……”

“抬頭。”

眾人仰首，只見沈府上空陰云如墨，隱有雷鳴。

傳聞鎮天司首所至之處，必攜雨云……

可是平日里見一面都難的司首，怎會這般輕易出現？

“那混蛋已經安全，一會兒就會出來，你們最好在他發現你們之前回鎮南王府去。”

王府里，除了老王爺，也就這位有資格叫世子混蛋了吧？

幾人商量了一下，匆匆行了個禮，就走了。

“本來那小子是想要讓我出手的，可是沒想到你竟然也來了，而且來便來了，偏偏又來的這么快，這是為何？”趙凝霜望著沈府的方向，喃喃自語道：“難道你早就注意他了？又或是什么目的，能夠讓你親自出手？”

顏千竹……

你為何要牽扯到鎮南王府這趟渾水里？

是這里的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事情，讓你感興趣？

趙凝霜的身形漸漸隱去，可思緒依舊停留在顏千竹的身上。

二十年前鎮南王攜著六大侯爵馬踏江湖的舊事翻涌而來——天水劍宗的血，是否仍在這位鎮天司首心頭未涼？

當年大乾所有的江湖勢力要么歸順要么死……

顏千竹心中有沒有恨？

沒人知道。

但是二十年后，天賦卓絕的她小小年紀便入了七境，成了大乾鎮天司的司首。

這些年，她殺了很多人。

也有很多次差點兒被人殺掉。

她對男人從來不假辭色，也從未對什么東西有過興趣。

鎮天司不止她一個七境，想要那混小子不死，很容易。

這一次，她為何親自出手？

對鎮南王府這么上心，她有何目的？

趙凝霜一路之上一直在思考顏千竹的動機…

在回宮的路上，宮墻轉角處，大內總管陳烽火的白蟒袍角一閃而逝。

剛才就是這老家伙攔住了東升耀楊。

趙凝霜冷笑：“這潭渾水，倒要看看能撈出什么。”

太子的母妃早已過世，當今圣上為求長生早已不問朝政。

后宮之中，還有誰能支持的動他？

并且還在支持太子？

這天安城，因為奪嫡就快要亂成一鍋粥了，那小混蛋還在到處惹事，這膽子但是很像父王，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能過這一關的運道了…

另一邊。

趙肆背著趙白虎一步跨過沈府的大門，身后跟著抱著一堆賬本的沈婉兒。

轎子里是受傷的和死了的玄甲衛。

趙肆回頭看了一眼沈府的招牌，笑到：“婉兒，你這一步邁出，可就不再是沈家人了。”

“那臣妾能做鎮南王府的世子妃了么？”

“能不能做，確定權一直都在你手里，你還未懂么？”

沈婉兒微微一愣，苦笑起來。

“今晚你宴請天安貴婦。”趙肆望著烏云密布的天空，“看看她們吞了餌，能吐出幾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