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守則（午夜修訂版）

我蜷縮在304宿舍的下鋪，手機屏幕藍光照亮墻面上正在滲血的字跡。五分鐘前剛貼到墻上的《新生住宿守則》，此刻第三條正在緩慢扭曲成新的文字，墨跡像融化的瀝青順著墻皮往下淌。

「03.若23:00后聽見走廊有拖拽重物聲，請立即檢查陽臺是否出現紅色晾衣繩。若是，請將左手浸入廁所第三隔間水箱（務必確認水箱內沒有黑色長發）」

我死死咬住舌尖，血腥味混著廁所飄來的84消毒液味道在口腔彌漫。二十分鐘前搬進這間四人寢時，貼在門后的守則還完全是正常內容——當時第三條分明寫著「夜間保持安靜，不得在走廊喧嘩」。

對床突然傳來布料摩擦聲，我渾身僵硬地轉頭。那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短發女生正機械性地重復疊被動作，月光透過發黃的窗簾照在她臉上，鼻梁位置赫然有兩道平行的縫合線。

手機震動打破死寂，班級群彈出消息：「請新生立刻到一樓領取軍訓服」。我躡手躡腳跨過門口正在膨脹的陰影，瞥見門后守則的第四條正滲出細密水珠：「04.本樓不存在負一層，若在電梯見到B1按鈕，請用指甲油涂抹并連續按七次4樓鍵」

走廊的白熾燈管突然開始頻閃，在明暗交替的間隙里，我看見每扇宿舍門下方都滲出暗綠色粘液。215室的門吱呀開啟，穿碎花睡衣的女生赤腳走向公共浴室，她的腳踝上纏著三圈褪色的電影票根。

電梯按鈕果然閃爍著幽綠的B1標識。我顫抖著摸出包里的櫻桃味指甲油，突然聽見轎廂里傳來濕漉漉的拍球聲。液晶屏顯示電梯正從B3層上升，金屬門映出我背后有個踮著腳尖的人影。

「同學，你的洗衣液。」

布滿老年斑的手抓住我肩膀，宿管阿姨的臉從防火門后探出來。她左手拎著滴水的拖把，右手掌心托著袋裝洗衣粉，塑料包裝上的生產日期是2004年9月17日。

「現在不是該洗澡的時間哦。」她咧開嘴笑，牙齦間嵌著半片破碎的陶瓷牙齒。我注意到她胸牌背面用紅筆寫著：「如果看到穿深藍色制服的宿管，請立即前往天臺并反鎖鐵門」

電梯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液晶屏顯示到達樓層變成了鮮紅的「B18」。指甲油瓶子脫手墜地，殷紅的液體在地面蜿蜒成阿拉伯數字7的形狀。宿管阿姨的瞳孔開始不自然地左右錯位，她歪著頭湊近我耳畔：

「你見過凌晨三點半的洗衣房嗎？」

整棟樓的光源在這一刻同時熄滅，安全出口標志卻詭異地保持黑暗。手機自動跳轉到相機界面，取景框里宿管阿姨的脖頸正在拉長，脊椎骨節突破皮膚發出竹節拔高般的脆響。

我轉身沖向消防通道，臺階上布滿黏膩的黑色菌絲。下方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十二個穿白大褂的「人」正抬著蒙白布的擔架拾級而上。擔架下滴落的液體在臺階腐蝕出蜂窩狀孔洞，蒸騰的霧氣里漂浮著嬰兒手掌般的絮狀物。

「抓住違反者。」合成電子音從四面八方響起。我瘋狂地向上攀爬，卻在轉角處的儀容鏡里看見自己校徽上的校名變成了「安寧殯儀職業技術學校」。鏡中倒影的嘴角突然上揚，抬起手指向天花板的通風口。

通風柵欄突然崩飛，瀑布般的黑色長發傾瀉而下。發絲間纏繞著幾十張一模一樣的校園卡，每張照片上的面孔都在融化。我摸到自己口袋里突然多出的硬質卡片，掏出來看見正面印著：

【304室床位使用須知】

1.請每天更換枕芯內的樟腦丸（禁止使用2023年產）

2.凌晨2:15若聽到床板敲擊聲，請保持裝睡直到敲擊者掀開你的被子

3.當室友談論不存在的人名，請用馬克筆在自己掌心畫眼睛圖案

4.周日全天禁止拉開窗簾（無論窗外有什么在呼喚你的名字）

頂樓鐵門被撞開的巨響震落墻灰，月光下站著穿深藍制服的宿管。她手里的鑰匙串掛著六顆人類臼齒，背后的天臺欄桿上，二十七個「我」正整齊地朝著東南方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