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吧。”

為首男子再道。

其人生得面紅長須，貌若壯年。

說話也不裝腔拿調，帶著禮數。

倒有幾分“關二爺”之態。

教人生不出反感。

陳峰腦中閃過思慮，便向其輕聲問道：

“不知所為何事？”

“陳執事，此事不便細說，到了便知。”

男子卻只是如此回道。

陳峰點了點頭。

于是吩咐跟出門來的陳蕓幾句。

便由執法堂幾人帶路，往大江幫總堂而去。

陳峰所住的宅院，離總堂不過一里地。

沿路街道兩側，大都是幫內自家人開設，或參股的的茶樓店鋪。

街上亦是，往來行人不斷。

陳峰幾人。

陳峰位于正中，受幾人包圍。

前方，為首男子身穿大江幫執法堂服飾，腰挎長刀，龍行虎步。

整個隊伍氣勢非凡。

又是行走于大江幫地盤。

行人見之，都不由紛紛噤聲讓道。

直至隊伍走過，方才敢出言議論。

陳峰被夾在隊伍中間。

許是警覺慣了。

便不由自主地，用余光，觀察執法堂幾人。

在幾人武器、脖頸、要害幾處頻頻注視。

心中想著，若是他們有歹意，自己暴起反抗，怎樣方能干脆利落，讓幾人沒有反應時間，一一做掉。

注視多了。

前方為首男子都不由脖頸一縮。

于是回頭，請陳峰上前與之并行。

“陳執事，不愧為陳一刀，哪怕未曾持刀，亦令人脖頸發寒，還是請上前來罷。”

陳峰無言，只得默默上前，繼續演算，站前方身位，要如何防備他人暴起，如何速戰速決……

好在，一路無事。

幾人進入總堂大門，越過來往幫眾。

來到西側一處，占地頗寬的府邸建筑。

其府門大開，兩側各站一位面相兇橫的持刀大漢。

大漢身后門框，上方掛著匾額，兩側豎有門聯。

匾額上書：鐵規鎮江。

門聯則是：

鋼鞭專打壞規矩，

鐵錨鎖死叛徒魂。

字體暗紅，字跡有如刀劈雷鑿，透著股霸道兇厲。

到達了此處，執法堂幾人也似乎自在了許多。

為首男子再度上前引路。

陳峰跟上，隨著他們入了堂內，拐進一側通道。

通道狹長，兩側都是厚實墻磚，不帶門窗，顯得逼仄壓抑，似乎隨時都會壓上來。

每隔一丈，則掛有點星燭火。

火光幽幽，又似能映照人心。

氛圍有些不對勁。

陳峰思慮。

他對執法堂不了解，不知此時要去何處，傳喚來又是何意。

但他身前身后都有人，地方又窄小，自身也沒做過什么危害幫派之舉。

想著，他還是按兵不動，靜待后續。

通道其實不長，但總給人一種走了許久的感覺。

直至來到一處，似是密室監牢的房門前。

“請吧，副堂主正在等著。”

陳峰于是推門而入。

室內。

只有幾盞油燈亮著。

照出了一方不大的房間。

其內也沒有門窗，只有一個通風口高掛墻上。

通風口下方。

一張長條石桌，兩道人影坐著。

其中一人，赫然是羅家那位外氣武者，羅成。

陳峰的“老熟人”了。

而另一人，顯然就是執法堂，副堂主——洪濤。

陳峰與其有過幾次面緣，倒也認得。

“陳執事，坐。”

洪濤語氣平靜，面無表情，讓人猜不出想法。

陳峰依言，在石桌前方椅子坐下。

此刻湊近，他才發現，石桌上染了些難以清洗的暗紅色塊，絲絲熟悉的腥氣，鉆進他的鼻腔。

陳峰不動聲色，看向前方二人。

其中羅成眼神審視，看似頗為不善。

但他明顯不是主事者。

“陳執事，喚你來此，是想問你幾個問題，你只需如實說來，執法堂也不會為難你。”

洪濤目光注視陳峰，緩緩開口。

“請說。”

陳峰毫不避讓與之對視，目光平靜。

“兩個月前，你值守臨江亭，期間有人見你，與一些小幫派之人往來……”洪濤說著，目光似乎聚焦了幾分，“……且有收受賄賂之舉，是否真實？”

陳峰聞言，皺眉沉思片刻。

很快想起事情經過：

“……該是陽江堤壩完工之際……小幫派是個魚幫，叫什么我忘了，他們想趁蓄洪初期，借江段捕撈，我拒絕了，賄賂沒收，不過之后，又不知誰人送至門口……”

陳峰沒有猶豫，將事情一五一十，娓娓道出。

連最后無奈收下賄賂，也沒有隱瞞。

畢竟，幫派又不管這些，他更沒用權力交換利益。

何懼之有？

這點東西也不值得隱瞞。

——他如今尚未知曉審問緣由。

若因為隱瞞，牽扯出更大麻煩，那才是得不償失。

即便再解釋清楚，也會平白染上污點。

一旁。

洪濤一直在聽，沒有插話。

倒是羅成眉頭深皺。

陳峰剛說完，他便緊盯陳峰，以一種質問的語氣，說道：

“你可知這魚幫，如今可是掛靠著黑虎幫，我看，不止是受賄這般簡單！”

“那還當如何？羅執事不如明說。”陳峰反問道。

羅成當即瞇起老眼，身體微微前傾，身上氣勢凝而不發，又似蓄勢待發，欲要壓向陳峰。

洪濤適時出言勸說：

“羅執事，是非對錯尚勿論，還請容我問完先。”

“哼。”

羅成收起氣勢，向后仰倒，靠上座椅，不再多言。

陳峰則依舊，面色平靜如水。

詢問繼續。

“三個月前，你追匪寇入山林，約莫半個時辰方回，未曾追回寇首，幫中之人問你經過，你卻避而不答……”

“一個月前，你隨船……有人見你多次離隊……”

“……”

洪濤問一段，陳峰答一段，均是如實相告。

不過，其中問題。

有些似飽含深意，有些卻像是湊數；

有些事實經歷真實，有些卻像將事件打亂重組，有真有假。

陳峰不得不回憶、分辨、梳理，再逐一回復。

在此期間，他一直能感受到有目光聚焦在他臉上。

不過，陳峰臉色始終如常。

只是心中對此次問詢的緣由，大概有了一些猜測。

——大江幫，許是真出事了，而且，大可能，與情報泄露有關……

室內不見天日。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直到陳峰都有些口干時，問話才終于完結。

“便先如此吧，陳執事，你可以回了。”

陳峰聞言點頭，作勢便要起身離去。

“慢著。”

羅成卻忽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