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人氏看到這行小字，有些高興，感受著身體的生機活力，他搖搖頭。

“小桑臼這幾天要結婚了，我可放心不下啊，去看看總可以吧。”

桑臼氏是燧人部落一位負責采桑和磨谷的少女，偶爾也擔任燧人氏的助手，如今十六七歲，已經訂婚。

說著，他就向洞外走去，燧人氏發現，按道理，洞內應該沒有光源，但洞內亮如白晝，不妨礙他行走。

他活動了一下，痛快地感受著離開他許久的旺盛的精力，健碩的身體。

燧人氏很快找到方向，一路小跑到洞口，剛想沖出去，一道金光出現，竟是把他擋在了洞里。

燧人氏面色一沉，原路返回，再次看向那行七彩小字。

“你已功德圓滿，便在此地休養生息吧，此后，人族有自己的路要走。”

所以，這并非建議，而是命令？

就在燧人氏在火云洞中沉思時，外界，燧人部落，族人們正奔走相告。

“燧人老首領得道成仙啦！”

人們圍著篝火與燧人氏的石像，跳著古老的舞蹈，向燧人氏祈福。

如此數日，引來不少其他部落的人觀禮道賀，他們都由衷敬重燧人氏。

一位中年人族站在一旁，并未參與祈福，而是看向燧人石像，眼神復雜而明亮，有敬佩，有自信，有野心。

他叫有巢氏，在道德的引導下，通過觀察鳥類筑巢發明了巢居。

聽聞燧人氏得道成仙，有巢氏是鄰近部落之人，他的部落也曾受到燧人的恩惠，于情于理，都要來看看。

另外，五十年里，東方大地的人族們已經習慣了有燧人氏這么一個人族共主的存在為他們遮風擋雨。

此刻燧人氏離去，不少人正在商議選出下一個部落聯盟的首領。

有巢氏作為整個大聯盟第二大部落的首領，還發明了巢居，讓人類免于風雨的傷害，威望僅次于燧人氏。

且燧人氏與弇茲氏并未育有兒女，若無意外，有巢氏將會是第二任聯盟之主，燧人氏，對他來說，是前輩，是挑戰，激勵他，鞭策他。

正在有巢氏神游天外，暗自下定決心之時，一位少女引起了他的注意。

最近，附近部落出現了一位名叫緇衣氏的少年，他磨骨成針，搓草為繩，發明了縫制獸皮衣服。

這樣技術雖然流傳不久，但作為最大部落的燧人部落早已熟練掌握。

族人們大多身著獸皮衣，并用茜草和梔子汁在獸皮上畫出火把，表明自身燧人部落之人的身份。

這名少女便穿著這樣的獸皮裙，但神色憂愁，與其他圍著篝火，載歌載舞的族人截然不同。

燧人氏得道成仙，莫說燧人部落之人，整個人族都沒有不高興的，怎么這位少女滿臉愁容。

有巢氏心里奇怪，于是走向前去。

“姒妹，燧祖隨火德升遐，部眾多歡慶，何故獨你蹙眉垂首？”

那愁容少女正低著頭，顯然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了，向后哆嗦一步。

她隨后抬頭看去，發現是有巢氏，拍了拍胸脯，才鎮定下來。

有巢氏本就威望極高，又言語客氣，那少女十分信任有巢氏，便對他將心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原來，這位少女喚作桑臼，長期以來，都是燧人氏的助手。

燧人氏無兒無女，妻子弇茲氏早亡，年老之后，便與這桑臼最為親近。

在大約五六年前，她剛得到名字的時候，曾與燧人氏談起過，她說：

“世有仙人，燧祖，我聽族人們說，你教人用火，功德無量。

日后一定也會成仙，是不是真的？

而且，仙人住得很遠很遠，到時候，我是不是看不見你了？”

燧人氏呵呵一笑，說：

“我一個普通凡人，怎么可能成仙，就算是成仙。

如果讓我看不到我的族人，那這個什么仙人，我不做也罷。

無論如何，我一定會來看你的。”

說著，他杵著拐杖，蹲下身子。

伸出一根手指，逗了逗彼時十一二歲，還是個小女孩的桑臼氏的鼻子。

小桑臼被逗得“咯咯”地笑，小手揮舞，想要抓住燧人的那根手指，燧人當然躲閃，兩人就此打鬧起來。

一柱香后，兩人都玩累了，躺在一塊草坪上，躺著，靜看碧天白云。

“燧祖，你說的是真的嗎，對你來說，族人，真的比成仙更重要嗎？”

桑臼把臉側過去問。

“當然，要是哪天我真成仙了，我無論如何都會回來看你們的。”

燧人仍然看著天空，兩腿伸直，雙手向上揚，拐杖隨意地放在一邊。

“可當了仙人就可以活很久很久，也再也不用餓肚子誒。”

“那我也不當。”

“真的？”

“真的。”

說完這個故事，桑臼氏的臉上愁容更盛，眼巴巴地望著有巢氏。

“有巢首領，你說，燧祖他是出事了，還是騙了我。”

有巢氏笑了笑，盡力掩蓋眼底的陰沉，說道：

“或許都不是，只是仙人住得太遠了，他老人家還在路上。

不過，你為什么不把這件事告訴你的族人，而是告訴我啊？”

桑臼氏又哆嗦著往后退了一步，一邊搖頭一邊揮舞著雙手。

“我……我沒有騙你，族人們都不信，連我的丈夫稷羿都不相信我。

他們說，燧祖離開的時候，大家都看到了異象，有滿天的金色火把，和天邊的七彩霞云。

明顯就是成仙的樣子，即是成仙了，就不可能出意外。

想來是，他老人家辛苦了一輩子，想要享享清福，換成他們，一定也這么干，最多最多，在仙宮，用仙法遠遠地看一眼部落，也就足夠了。”

有巢氏大概理解他們的想法，他們只當燧人是哄小姑娘呢。

他們平時為了部落忙前忙后，都覺得辛苦了，于是推己及人，燧人忙活了一輩子，現在不想動彈，合情合理。

燧人氏當了五十多年的首領了，太久了，所以部落里已經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什么叫做領袖了嗎。

有巢氏微微搖頭，燧人的想法，只有同為首領的他能夠理解。

作為首領，為了部落壯大而貢獻，他們只會感到快樂，換作是他，也是無論如何都會回部落看看的。

燧人部落后繼無人，有巢有些感到可惜，但，還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原本他沒有想過此事，但桑臼的話提醒了他，既然燧人自成仙后再也沒有露過面，那么，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