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西北制造廠？！”

“老楊，你瘋了不成？”

秦宣文罕見的調(diào)門拔高，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楊碩口中的兵工廠，他最近剛剛有所了解。

西北制造廠，那可是閻老兒在整個晉省的第二號大產(chǎn)業(yè)，晉綏軍最重要的軍火工業(yè)企業(yè)。

此前，這座軍工廠還不叫這個名字，西北制造廠的前身，可以追溯到14年閻老兒創(chuàng)辦的“陸軍修械所”

今年年初，閻老兒剛把七個分廠和煉鋼、化學等工廠合并，組成這座龐然大物，叫做西北制造廠。

這種等級的情報，是秦宣文安排在太原的眼線傳遞回來的，按理說西北制造廠的變動，與他們17團沒啥關(guān)聯(lián)，情報員也只是例行送信。

原本這種消息聽一耳朵也就算了，沒成想自家團長還打上人家主意了！

“團長，打西北制造廠，是不是太沖動了點？那可是...”

秦宣文生怕楊碩是一時腦熱，鑄成大錯，趕忙上前勸阻。

不料，楊碩哭笑不得擺擺手道：“我還沒說完，我要打的自然不是總廠，那地方在太原，閻老兒眼皮子底下，給我一個師的兵力我也未必敢動手。”

聽到這兒，秦宣文才意識到是自己著急早了，連忙訕訕道：“那團長想打的是...”

楊碩嘴角向上勾了勾，吐出兩個字：晉陽！

秦宣文瞳孔一縮：“團長說的是...晉陽炮彈廠？”

用不著楊碩回答，他那滿臉期待又激動的神情，已經(jīng)說明秦宣文猜對了。

西北制造廠雖說把一眾分廠外加各類機械廠置于麾下，但原廠的廠址大都沒動，只是名義上歸屬總廠管轄。

目前，西北制造廠旗下的兵工廠幾乎涵蓋各個軍工領(lǐng)域，槍廠、手榴彈廠、炮彈廠等等，楊碩盯上的晉陽兵工廠，就是一座專門生產(chǎn)迫擊炮、山炮的工廠。

痛殺日本人一頓固然解氣，但也讓楊碩清晰意識到，日寇早已對晉西北虎視眈眈，眼下已經(jīng)進入1936年春天，距離敵人徹底亮出獠牙不過一年多時間。

一想到日寇規(guī)模駭人的鋼鐵洪流，楊碩就不禁一身冷汗，禿子幾十萬裝備優(yōu)良的大軍在日寇手下尚且占不到絲毫便宜，更別說同時期他們的小米加步槍。

楊碩已經(jīng)等不及要將17團的戰(zhàn)斗力徹底拉起來，17團目前最不缺的就是普通槍支，要想讓部隊戰(zhàn)斗力迎來質(zhì)的飛躍，重武器必不可少。

而要搞這些東西，只能向晉綏軍下手，反正閻老兒這廝向來追求的是獨善其身，哪怕全面抗戰(zhàn)開始后，依然屢屢與友軍部隊為敵，消極抗日，武器留在他們手里也是浪費。

“晉陽炮彈廠倒是一塊肥肉，但凡讓咱們攻進去，隨便撈點好處，咱們17團都算過年了。只是...”

秦宣文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有些不安道：“晉陽緊挨著太原，就算晉綏軍被黃河防線所牽制，閻老兒在自己老巢的防守兵力也異常充沛。”

“我們打晉陽，會不會太冒險？”

楊碩卻搖搖頭：“我和你的想法正相反，燈下黑啊！”

“閻老兒的注意力都在西側(cè)，晉西北在他眼皮子底下看著，哪怕咱們17團在廣陵鬧出這么大動靜，在他眼里也不過是小打小鬧。”

“這就足以說明，對方壓根沒把咱們放在眼里。正好趁老閻還沒反應(yīng)過來，咱干他一票大的！待我們?nèi)蘸蟪闪藲夂颍傧氪驎x陽炮彈廠的主意，可就晚了。”

秦宣文不語，心里暗暗盤算著17團的兵力和楊碩的想法，終究是一咬牙道：“你說得對！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趁黃河防線戰(zhàn)事緊張，干他一票！”

與此同時，雁門關(guān)日軍營地。

1936年，日寇尚未徹底吹響侵略號角，主要活動區(qū)域集中在華北地界，但緊挨著華北的雁門關(guān)同樣有日寇的身影。

只因雁門關(guān)北通晉北重鎮(zhèn)大同，遠至蒙古高原，南通晉中重鎮(zhèn)太原，此外還可轉(zhuǎn)達中原和關(guān)中地區(qū)，是連接塞外與中原的重要通道。

野心勃勃的日寇早已派遣一個大隊的兵力釘在雁門關(guān)附近，隨時準備吞下這座要塞。

木柵欄圍起來的營地中，布置著大大小小幾十頂帳篷，四周是來回巡邏的士兵，營地中央位置，赫然是日軍第26師團第4大隊的指揮部。

此刻，指揮部內(nèi)正傳來日本人暴怒的咆哮聲。

“愚蠢的支那豬！哇哩哇啦...”

一名佩戴著少佐軍銜的日寇軍官，正指著趙振東的鼻子毫不留情罵道。

趙振東被噴了滿臉口水，臉色鐵青，但一個不字也不敢說，哪怕從軍銜上對比，眼前的日本少佐比他足足低了兩個等級。

日本人暴怒的原因，自然是一百多名測繪人員和護送小隊，在晉西北地界被一口氣全端，半個活口都沒留下。

更可恨的是，至今為止殺害這些人的敵軍仍沒抓到。

“龜田閣下，我軍大部隊正在朝黃河一帶靠攏，恐怕沒有時間再幫你們尋找兇手。”趙振東被罵急眼了，原本羞惱的臉色漸漸平息下來，淡淡回復道。

不出所料，翻譯把話傳過去，龜田暴跳如雷，手已經(jīng)伸向腰間的指揮刀。

要不是邊上的副手連忙攔住，在其耳邊嘰里咕嚕幾句日本話，今日大營中非得見血不可。

“話已至此，告辭！”

趙振東不敢久留，誰知道這日本瘋子會不會暴起殺人，關(guān)鍵這還是在人家的地頭，真打起來他們一行多半兇多吉少。

“趙長官請稍等！”

就在趙振東欲轉(zhuǎn)身離去時，翻譯忙把他喊住，“趙長官，兇手我們可以自己抓，但還請第三旅行個方便，為我們打開進入晉西北的通道。”

聽到這話，趙振東立刻冷冷瞟去，嚇的漢奸翻譯忙躬身低頭，不敢吱聲。

這話的意思是，要主動敞開大門放日本人進來。

趙振東再敵對紅軍，也明白當下兩國局勢，知道日后必有大戰(zhàn)要打，彼此成為生死仇敵只是時間問題。

趙振東眼神變幻，手掌不自覺握緊成拳，心里一口氣終究是沒能提上來，泄了下去，冷冷丟下一句“知道了”后，陰沉著臉離去...

“人都到齊了？”朱家寨村頭，楊碩檢查完畢隨身槍械和地圖，問向秦宣文。

“到齊了，按你的吩咐，帶一個連的兵馬去，剩下的人留守朱家寨。另外三個營各自分出兩個連的兵力，其他人留守。”

楊碩滿意的點點頭，扭過臉看到正擺弄著嶄新湯姆遜沖鋒槍，開心的快流出哈喇子的小豆子，粲然一笑。

上回晉綏軍下鄉(xiāng)圍剿17團，楊碩派出去傳遞消息的幾個人中，就有小豆子。

這小子年紀不大，但勝在機靈、腳步快，關(guān)鍵是對廣陵一帶很熟悉。

送信也算是對他的第一個考驗，任務(wù)圓滿完成，楊碩索性給他配了把槍。

楊碩原本的意思是，給把晉造六五式打發(fā)了就算了，沒想到這貨聰明著呢，早就盯上特戰(zhàn)隊的湯姆遜，死纏爛打說啥也不愿要六五式。

楊碩被纏的沒辦法，只能給他換槍。

“嗯嗯！我要上戰(zhàn)場殺敵！”小豆子抱著槍，兩眼直放光，看樣子已經(jīng)按捺不住要感受感受槍炮的威力。

楊碩啞然一笑：“那行，你隨隊出發(fā)。黃大龍！”

“到！”

“帶隊出發(fā)，目標晉陽！”

“是！”

如楊碩所言，這一仗注定兇險，但在開戰(zhàn)之前，17團還要經(jīng)歷一段近兩百里的行軍。

晉陽位于廣陵西北方向，中間還隔著一座縣城，這個方向的敵情17團不甚了解，只能一邊派出偵察兵探路一邊緩慢行軍。

中間在任何一處地界被晉綏軍發(fā)現(xiàn)，暴露行蹤，他們就得打道回府，所以楊碩才讓大部隊分頭行動，僅由一個偵察排的戰(zhàn)士在四支隊伍間來回聯(lián)絡(luò)，傳遞消息。

五天夜晚的行軍后，17團大部隊總算在晉陽縣城郊外匯集。

而先行一步的偵察兵，已經(jīng)早早打探完城中的消息，在郊外野林子等候。

“怎么樣？兵工廠的位置和防守力量打探到了嗎？”17團的碰頭會上，楊碩看向偵察人員。

對方從懷中掏出一張簡略地圖。

“團長，這里是咱們的位置，也就是縣城東南，兵工廠在晉陽東北角，咱們一路北上就能碰到，距離咱們這約莫三十里路。”

“防守兵力呢？”

提到這個，偵查員臉色一變，“團長，兵工廠外圍少數(shù)有兩個營的兵馬，里頭還有沒有隱藏兵力，我們就不知道了。”

聽到這個數(shù)字，楊碩心頭一沉。

兩個營晉綏軍，數(shù)量上不算多，以17團現(xiàn)在的人手，吃下對方不成問題。

可問題是，17團要的不是打仗，而是劫兵工廠，楊碩需要一場壓倒性的閃電戰(zhàn)，接著搶了東西就跑。

但兩個營的兵力，不是短時間就能解決的。

這還不算兵工廠內(nèi)部的巡邏隊、警衛(wèi)，甚至隱藏兵力，雜七雜八加在一起，楊碩估算晉綏軍在晉陽兵工廠的守軍至少一個團。

本以為晉綏軍紛紛開赴黃河防線，后方兵工廠會空虛不少，不曾想還有這么多人把守。

“兩個營，不是不能打！”胡四海眼底閃過一絲厲色。

嘗過一次搶兵工廠甜頭的他，無疑是這次行動最大的支持者。

“打肯定要打，但不能蠻干。徹底摸清敵情前，絕不能草率動手，先朝目標推進吧。”楊碩交代道，路上開始盤算起行動計劃。

晉陽兵工廠，位于晉陽東北一隅，緊挨著縣城公路，交通十分便利，畢竟是重型軍械廠，需要來回運送裝備和物資。

兵工廠周圍的景象有些出乎楊碩所料，不像廣原兵工廠那般偏僻荒遠，晉陽兵工廠就坐落在東城區(qū)鬧市中，偌大的廠房占據(jù)半條街，離得老遠就能看到工廠煙囪冒出的弄弄黑煙。

這副景象，與周遭行人來來往往的熱鬧集市顯得格外不搭，但四周的行人和鄉(xiāng)親似乎對此見怪不怪，路過工廠大門也不見任何異樣。

與周遭商鋪和民房唯一不同的是，兵工廠圍墻明顯較高，且墻頭纏繞著密密麻麻的鋼絲網(wǎng)，每隔三十米一處探照燈，每隔一百米一個高聳的機槍塔。

偽裝成尋常百姓潛入東城區(qū)，親眼看到這一幕的楊碩，心里多少有點愕然。

原本還以為靠近兵工廠很難，結(jié)果他就這么旁若無人的從兵工廠大門前走了三四趟，也沒有引起守衛(wèi)任何關(guān)注。

一時間楊碩甚至懷疑，偵查員的打探是不是出錯了？

可很快，一列列整齊劃一的晉綏軍巡邏隊就印證了兵工廠內(nèi)存在重兵的消息。

晉陽兵工廠大門兩側(cè)五十米處，各有兩扇稍小的側(cè)門，楊碩經(jīng)過時假裝不經(jīng)意瞟過兩眼，里頭是清一色的晉綏軍，估摸著是駐守兵工廠的軍營。

巡邏隊每次足足一個連的人馬，每隔十分鐘一趟，十分鐘的時間，也就剛好繞兵工廠大院一圈。

也就是說，兵工廠四周每時每刻都有巡邏隊巡防值守。

跟楊碩一起來偵察敵情的胡四海見到這一幕，愁的直撓頭。

“咋辦團長，這一仗包是要明著打了...”敵人密不透風的防守，讓胡四海找不到任何破綻。

楊碩同樣一整個頭大，嘆了口氣先帶人離去，回到東城區(qū)郊外的野林子。

“都說說吧，白天偵察到的情況。”晚上的作戰(zhàn)會議，楊碩率先開口。

話音落下，卻遲遲不見有人接上，往常最活躍的胡四海和侯全喜，一個比一個腦袋耷拉的厲害，默不作聲。

“團長，兵工廠是塊硬骨頭，強打兵工廠風險不小。我仔細觀察過巡邏的晉綏軍，紀律性和軍容軍貌明顯比廣原大營的人強一截，這幫人估計沒那么好對付...”

孫旭有些為難的開口道。

“還不止呢，就算兵工廠只有兩個營的兵力，可晉陽縣城還有敵人一個團。一旦咱們被拖住，不到一個小時敵人的援兵就能趕到。”

胡四海撇撇嘴，有些不甘心道，晉陽縣敵軍的消息，是偵察隊剛打探到的。

“所以，從目前我們掌握的情報來看，最好暫時打消行動念頭。”侯全喜總結(jié)發(fā)言道。

末了，又是長久的沉默。

“你們說的不錯，正面進攻我們的勝算不大。可如果，我們能潛進兵工廠內(nèi)部呢？”

楊碩一句話，讓蔫頭耷腦的眾人瞬間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