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淺的遺物盒會散發柑橘香。

這個發現讓林深在實驗室蜷縮成胎兒的姿勢。他想把自己關在零下196度的液氮冷庫，因為只有在這里，姜淺遺體殘留的香水分子會凝結成冰晶。當他舔舐那些六邊形結晶時，舌尖就會綻放出他們初遇那天的盛夏。

“你偷換了我的香水配方。“林深對著虛空呢喃，喉管里震蕩著姜淺的聲線。他舉起氣相色譜儀分析報告，淚滴在「檸檬烯」成分欄暈開墨跡——姜淺的香水里混入了自體干細胞培養的費洛蒙。

量子計算機突然響起《生日快樂》旋律。林深跌撞著撲向主控臺，全息屏上跳動著姜淺最后的實驗日志：

【第321次觀測記錄】

實驗目的：在熱寂來臨前保存愛意

實驗材料：柑橘香水5ml、林深的淚液、平行時空截面的星光

現象記錄：

每次接吻時偷偷收集他呼出的二氧化碳，這些氣體分子此刻正懸浮在第三培養艙；

用海馬體突觸制作的留聲機，錄下了他睡著時哼的《小星星》變調；

重要發現！當柑橘香與液氧混合時，會顯現我們婚禮的全息影像——雖然這個時空的我們從未有過婚禮。

林深打碎所有香水儲存罐。橙黃色液體在超導地板上蜿蜒成黃河入海的形狀，蒸氣升騰間浮現出三百二十一個平行時空的姜淺。穿校服的她在圖書館偷聞他衣領，實驗室里的她往香水瓶滴入心頭血，還有白發蒼蒼的她在病床上噴最后一下香水。

“這是你的費洛蒙陷阱?！八蛟谙沆F中大笑，直到克隆體003號的淚腺衰竭。突然有冰涼的手指撫上后頸，那觸感真實得令人戰栗。

“你終于哭了?！敖獪\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帶著柑橘味的吐息噴在他耳畔，“我的麥克斯韋妖?！?

林深不敢轉身。這是第一千次幻覺，他清晰地記得每個細節：姜淺會穿薄荷綠連衣裙，右耳垂有納米針孔，發梢沾著第42號實驗艙泄漏的二氧化硅粉末。但這次幻影的香水濃度超標了37%，正好是擁抱時的嗅覺記憶閾值。

“轉身，我的觀測者?！澳锹曇魩е孔蛹m纏特有的震顫。當林深終于回頭時，他看見姜淺的虛影正在實體化，星際塵埃在她周身聚合成神經突觸，超流體真空里的虛粒子為她編織出婚紗。

他們的嘴唇在負273度相遇。姜淺的吻有液氧的冷與檸檬烯的灼，當林深咬破她下唇時，嘗到的不是血而是柑橘香精。整個宇宙在此刻發生相變，冷庫墻壁坍縮成婚禮教堂的彩窗，液氮池泛起星云的漣漪。

“你篡改了熱力學定律。“林深攥緊她半透明的裙擺。

“不，我只是在熵增洪流里建了座柑橘味的孤島?！敖獪\將無名指按在他胸口，鉑金指環上的公式開始重組，“每個香水分子都是我的觀測站，每次你呼吸，就是在千萬個時空與我重逢?！?

克隆體的警報器突然尖嘯。林深看著懷中的姜淺開始量子化消散，她的婚紗正化作費米子雨落向虛無。他瘋狂吞咽著空氣中的香水分子，牙齒咬破舌尖試圖用疼痛錨定現實。

“不要看表?！敖獪\最后的實體手指撫過他眼瞼，“當你數到321，所有柑橘味的我都會...“

電子鐘的報時聲切斷告白。林深在空蕩的冷庫睜開眼，懷抱著裝滿香水冰晶的試管。量子計算機屏幕定格在姜淺的笑臉，她身后的黑板上寫滿涂鴉，有個被反復描畫的柑橘圖案，果皮下藏著極小的一行字：

“我活著的形式，是你每次呼吸時刺痛肺泡的檸檬烯?！?

晨光刺破實驗室的防輻射窗。林深將最后一管香水注入心臟起搏器，當柑橘香隨血液流遍全身時，他終于在鏡子里看見姜淺完整的笑容——那是由三千個時空的香水分子，在淚腺蒸騰間形成的全息投影。

他推開塵封的天文臺大門，晨風裹挾著億萬光年外的星光涌來。在宇宙永恒的熵增中，有個穿薄荷綠裙子的虛影正踮腳親吻熱力學第二定律，而她指尖的柑橘香，剛剛篡改了時間的遺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