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海面浮著層銀灰色霧氣，林焰用指尖蘸取海水在棺槨上畫符。暗金靈紋與青銅表面的霜花交融時，他忽然聽見潮聲中夾雜著琉璃碰撞的脆響——昨夜還沒有這種聲音。

蘇清雪蜷縮在三丈外的礁石凹槽里。冰火并蒂蓮在她發間緩慢旋轉，每次蓮瓣開合都會落下細碎光塵。這些光塵墜地便化作霜紋，漸漸勾勒出某種古老陣圖的輪廓。

“別碰那些霜紋。“林焰頭也不回地警告，“這是北冥冰魄自發形成的困龍陣，踏錯一步就會引發......“

話音未落，蘇清雪忽然抬手擊碎身旁冰柱。飛濺的冰渣在半空凝成箭矢，直刺林焰后心！龍凰靈紋應激亮起，卻在觸及冰箭時驟然黯淡——箭身里封著一尾發光的小魚。

“潮汐魚。“蘇清雪的聲音帶著重音，仿佛兩個人在同時說話，“它能帶我們找到真正的深淵入口。“

林焰捏住冰箭的手指微微發緊。小魚鱗片泛著月光般的銀色，魚眼中竟映出母親被囚禁的畫面：九條星鏈穿透她的琵琶骨，鎖鏈盡頭消失在血色月亮里。

海浪突然劇烈翻涌。數百條潮汐魚躍出水面，在空中交織成星路。蘇清雪腕間的情蠱金線自動延伸，與魚群組成的圖案完美契合。當她踏出第一步時，腳下冰面綻開紅藍雙色珊瑚。

“跟著我的腳印。“她回頭時左眼結滿冰晶，“這條路每半個時辰變幻一次方位。“

林焰扛起青銅棺槨跟在后面。咸澀海風里漸漸混入檀香，這讓他想起五歲那年，母親總在煉制丹藥時點燃的安神香。當第十步落下時，霧氣深處傳來織機聲。

鮫綃帳無風自動。百米長的月白色紗幔懸浮在海天之間，帳內隱約可見人影穿梭。林焰瞳孔收縮——那些鮫人織女的面容，竟與萬象鏡宮里見過的母親幻象有七分相似！

“遠客踏星而來，所求為何？“為首的鮫人長老額生玉角，手中梭子正在編織星光。

蘇清雪忽然捂住心口。她發間的并蒂蓮脫落一瓣，化作冰火交織的婚書落在鮫綃上：“求一縷相思線，補全殘缺的因果。“

長老的玉梭突然停滯。鮫綃帳無風自動，無數光絲從帳頂垂落，將兩人纏繞成繭。林焰在光繭中看到震撼的畫面：二十年前的同一個月夜，懷孕的母親曾在鮫綃帳前跪了三天三夜，用心頭血染紅三百匹鮫綃。

“原來是你。“長老的魚尾拍打海面，掀起記憶的漣漪，“她當年求我們為未出世的孩子續命，代價是取走鮫人族的輪回鏡碎片。“

林焰的戒指突然發燙。碎片從青銅戒面脫落，懸浮在空中映出駭人景象：北冥深淵底部沉睡著九具龍尸，每具尸骸心口都插著半截斷劍——與母親當年所用的兵器一模一樣！

蘇清雪突然悶哼一聲。她腕間的金線寸寸斷裂，情蠱化作光點融入鮫綃。當最后一點金光消散時，長老的玉梭刺入她眉心，扯出一段冰藍色記憶絲線。

“噬靈蠱的母體居然在你這里。“長老將絲線繞在梭子上，“難怪能騙過云霞宗那些老家伙。“

林焰的龍凰靈紋突然暴走。他看到蘇清雪五歲時的記憶：冰窟里瑟瑟發抖的小女孩，被云霞宗大長老喂下金色蠱蟲。那些所謂的“天賦覺醒“，不過是把他人靈力轉化為蠱蟲養料的騙局！

“想要輪回鏡碎片，就拿真心淚來換。“長老的尾巴卷起浪花，“鮫人族的規矩，你母親最清楚。“

正午的陽光刺破海霧時，林焰在珊瑚礁上刻完第九個陣符。蘇清雪安靜地坐在陰影里，指尖纏繞著剛拆解的鮫綃絲線。情蠱剝離后，她身上那種刻意偽裝的冷漠消散了許多。

“真心淚不是普通眼淚。“她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海沫，“要剖開靈脈最深處的那道疤。“

林焰擦拭陣符的動作頓了頓。昨夜在鮫綃帳看到的記憶再度浮現：母親剖開丹田取心頭血時，腹部猙獰的傷口里蜷縮著嬰兒形態的自己。

“你體內......“蘇清雪欲言又止，冰藍靈力在掌心凝成小鏡，“有東西在蠶食龍凰靈紋。“

鏡中映出的景象讓林焰脊背發涼：脊柱上的靈紋縫隙里爬滿黑色絲線，這些絲線正順著骨髓向心臟蔓延。最可怕的是，當他凝視那些黑線時，竟在識海聽到青銅儺面的笑聲！

“是潮音渡的詛咒。“炎姬殘存的氣息從戒指里滲出，“那老嫗的儺面沾過黃泉河水。“

修補陣法的過程異常緩慢。林焰發現北冥的靈氣帶著詭異的惰性，尋常術法在這里威力減半。當他第三次重構陣眼時，蘇清雪突然按住他的手腕：“西南方向，三十里外有血腥味。“

殘陽如血時，他們找到了血腥味的源頭。十二具鮫人尸體呈環形排列，中心祭壇上插著云霞宗的令旗。林焰認出這是血祭大陣，陣眼處本該放置祭品的位置空空如也——除了半片染血的鮫綃。

“是佩云的耳墜。“蘇清雪撿起沾在鮫綃上的珍珠，“三日前我派她來北冥采購......“

海底突然傳來轟鳴。祭壇裂開的縫隙里伸出蒼白手臂，緊接著爬出個渾身纏滿海藻的鮫人少女。她殘缺的魚尾上掛著林家的玉牌，掌心緊緊攥著塊青銅碎片。

“救...救救公主......“少女吐出帶著冰碴的血沫，“他們抓走了潮歌公主，要煉化整片北冥海......“

林焰接住她滑落的青銅碎片。當碎片觸及龍凰靈紋時，北冥海底突然亮起九星連珠的光陣。潮水退去的剎那，他看見海底城廢墟里矗立的青銅巨門——門上的鎖孔與手中碎片完全契合！

少女的尸身在月光下化作泡沫。蘇清雪凝視著泡沫里閃爍的畫面：“是云霞宗的九轉煉魂陣，他們要抽干北冥的龍脈。“

夜半漲潮時分，林焰在沙灘上發現異常。本該被月光照亮的沙粒，此刻卻呈現污濁的紫黑色。當他用靈火灼燒時，沙粒中滲出粘稠的血漿，這些血漿自動匯聚成模糊的地圖。

“是潮歌公主的血繪。“蘇清雪將冰心焰按在地圖中心，“她在指引我們去泣血淵。“

地圖激活的瞬間，兩人腳下沙灘塌陷成漩渦。林焰在墜落途中撐開龍凰靈紋，卻見漩渦底部布滿星輝藤蔓——這些藤蔓在觸及蘇清雪時，竟然綻放出冰蓮花！

“別碰那些花！“炎姬最后的殘魂突然閃現，“這是你母親當年......“

藤蔓纏住炎姬的虛影拖入深淵。林焰想要追擊時，懷中的青銅棺槨突然開啟，母親遺留的玉佩飛射而出。玉佩與藤蔓碰撞的剎那，整個海底回蕩起清越的鳳鳴。

當林焰抱著昏迷的蘇清雪沖出漩渦時，眼前景象令他呼吸停滯：直徑千里的海底天坑中，潮歌公主被釘在青銅巨門上，她的鮫人血脈化作金線，正源源不斷注入門縫。而門后傳來的鎖鏈聲，與葬天棺的震顫頻率完全一致！

“終于來了。“陰影里走出戴青銅儺面的身影，他手中提著的燈籠里，囚禁著炎姬最后一絲殘魂，“這道門需要龍凰血與鮫人淚才能開啟，感謝你們送來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