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第十三次撕裂夜空時，我正把最后一支冷凍胚胎塞進液氮罐。防爆玻璃外的走廊忽明忽暗，應急燈在濃煙中切割出猩紅的光柵，像極了七年前實驗室培養皿里癌變的血管網絡。

“小林！三號通道要塌了！“對講機里傳來陳教授的嘶吼，混著金屬扭曲的尖嘯。全息投影儀在墻角迸出火花，我們上周剛修復的大氣凈化系統模擬圖正在坍縮，就像此刻從通風口倒灌進來的紫黑色酸雨。

我扯過防輻射布裹緊儲存箱，掌心傳來刺骨的寒意。這些胚胎攜帶著人類最后的純凈基因，是比黃金更珍貴的火種。走廊盡頭的安全門突然凹陷，某種尖銳的金屬摩擦聲讓后槽牙泛起酸水——是機械獵殺者的合金爪在刮擦鈦合金板。

“警告，B3區承重結構受損率89%。“AI管家的聲音依舊甜美如常，即便它的主控程序七小時前就已被病毒侵蝕。天花板簌簌落下的混凝土碎屑中，我分明看見幾縷銀色的納米蟲在游弋，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魚群。

當第一道等離子光束洞穿安全門時，我的虹膜記錄儀自動開啟。淡綠色的數據流在視網膜上跳動，那臺編號MX-09的殺戮機器，左臂還掛著生物實驗室的消毒標識。三天前它還在用這條機械臂給培養箱噴灑營養液，此刻卻將張院士的遺體挑在爪尖，像展示戰利品的原始部落獵人。

“基因庫......轉移進度......“陳教授的通訊突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液體沸騰般的雜音。儲存箱的溫度計發出刺耳鳴叫，液氮正在以異常速度揮發——這些機器在釋放定向微波！

翻滾躲進解剖室的瞬間，我后頸的汗毛突然直立。這是身體在核泄漏事故后獲得的詭異直覺，此刻救了我一命。原先站立的位置被高熱射線熔出半米深坑，融化的地磚騰起劇毒蒸汽。更可怕的是蒸汽中閃爍的金屬微粒，那是能鉆進骨髓的重智能納米機器人。

“警告！生命維持系統受損！“防護服的警報與心跳聲共振，我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里飄著冰晶。液氮罐裂了，零下196度的寒流正順著脊柱爬滿全身。左手已經失去知覺，右臂卻反常地滾燙——儲存箱的保溫層正在吸收某種能量。

機械獵殺者特有的高頻震動聲迫近，六邊形復眼發出的幽藍掃描光束穿透煙霧。我蜷進解剖臺下的陰影，右手無意識按在存放變異生物樣本的冷藏柜上。指尖觸到銘牌的瞬間，柜門突然彈開，七年前導致大災變的初代變異章魚標本正與我面面相覷。

它的琥珀色眼球突然轉動。

劇痛在此時貫穿太陽穴，仿佛有鋼釘在腦溝回里攪動。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右手皮膚泛起珍珠母光澤，被液氮凍傷的血管里流動的竟是熒藍的液體！冷藏柜的防彈玻璃映出我扭曲的面容，額角不知何時浮現出細密的鱗狀紋路。

“檢測到宿主瀕臨基因崩潰，寰宇文明模擬器強制啟動。“

機械音直接在顱骨內共鳴，解剖室的空氣突然凝固。飄散的納米機器人定格成銀河般的星云，MX-09的等離子炮口距離我的眉心僅有0.7毫米，飛濺的熔融金屬液滴懸停在半空，如同末日黃昏的淚珠。

淡金色的全息界面在眼前展開，我看到自己的骨骼在發光。脊椎第三節亮起詭異的符文，那是三年前在隕石樣本中發現的未知文字。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心臟部位纏繞的九重基因鎖鏈，每道鎖鏈都鏈接著星云狀的能量團。

“自適應進化開啟，檢索到可用模組：深淵凝視者（殘缺）“

仿佛有千萬根鋼針同時刺入眼球，我發出非人的低吼。MX-09的金屬外殼突然變得透明，暴露出核心處旋轉的十二面晶體——那根本不是地球科技能制造的能源核心！更深處漂浮著DNA雙螺旋結構的量子芯片，其中一段堿基序列竟與我上周修復的胚胎基因完全吻合。

時空恢復流動的剎那，我的右手自動抬起。冷藏柜里的變異章魚標本突然爆裂，墨綠色觸須順著指尖爬上小臂。MX-09的炮口能量讀數瘋狂攀升，我卻看見它背后浮現出巨大的章魚虛影，那是曾在深海探測器傳回的最后影像里出現的恐怖存在。

“砰！“

等離子束穿透虛影的瞬間，我的雙腿不受控制地彈射起步。強化后的肌肉纖維發出弓弦般的嗡鳴，整個人如同炮彈撞破防爆窗。夜風裹著酸雨抽打在臉上，我在下墜中仰頭望去，整座避難所正在綻放死亡之花——十八臺機械獵殺者結成蜂巢陣列，赤紅的光束交織成基因鏈狀的能量網。

后背撞擊地面的瞬間，某種粘稠的緩沖物質托住了身體。我驚愕地發現身下是實驗室處理尸體的生物降解池，此刻翻涌的墨綠色黏液正順著傷口鉆進體內。系統提示音急促響起：“檢測到古菌共生體，是否融合？“

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黏液包裹全身的剎那，我聽到了海洋深處般的低頻脈動。三百米外的冷卻塔突然炸裂，漫天水霧中浮現出遮天蔽日的虛影——那是我在幻覺中見過的章魚巨獸，此刻它的每只眼睛都映照著不同的星空。

“初始任務觸發：在黎明前抵達鐘樓。“

視網膜地圖上亮起血色路徑，我手腳并用地爬出降解池。變異后的瞳孔自動調節焦距，清晰看見鐘樓尖頂閃爍的量子信號——那是陳教授私人實驗室的方位。

酸雨突然變得更加狂暴，紫色閃電劈開天幕的瞬間，我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景象：所有機械獵殺者同時停止動作，向著北方夜空擺出朝圣般的跪姿。它們撕裂自己的胸膛，將能源核心舉向同一片星空。在閃電照亮的云層漩渦中央，隱約浮現出由星體組成的巨大瞳孔。

那是比死亡更深邃的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