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恢復了平靜，修復工作非常快，高樓就在幾天之內被建成，窗外的白鴿盤旋在云朵底部，咖啡的香氣又開始在各個辦公室彌漫。

只有淡淡的硝煙味和煙熏味混在一起，讓人們記住他們失去了什么——但大多數人什么都沒有失去，一片祥和寧靜，有笑聲在公園內響起，撫平了傷痛。

林夜用自己的戰功請愛河清除了操場上少數幾個看見莫石帶著牧瑾自爆的人的記憶。

反正都已經暴露了，那就無所謂了，對方欣然同意，只有在場內的部分魔法少女似乎還無法接受一樣，有的甚至哭了起來。

心理抗壓能力還是不夠，經過生活毒打的大男人林夜居高臨下的視角無比偉岸。

因為無法對魔法少女使用，林夜只能欺騙林秋牧瑾已經去別處救治了，雖然林夜不知道能瞞多久，但是林夜不希望林秋被負罪感淹沒，之后要怪罪他就怪吧。

不對，到時候可以把已經被修改記憶的牧瑾的雙親帶來作證，那也挺好的，反正都是為了救人。

“讓人什么都不知道總比讓人傷心要好...的吧？”

而林秋因此躺板板躺了幾天，這幾天林夜為了把林秋納入小隊費盡心思。

敲著旁邊的井蓋，上面嶄新的薄膜還沒有被撕壞的印記，反射著林夜自己的面孔，上面正帶著一絲思索的神情。

踢了一下在旁邊的小石子，然后轉身一下把旁邊小學生踢出來的毽子踢回去，林夜對祥和的表面的感觸有些復雜。

自從那天系統自爆之后，林夜進一步發現這個世界的不對勁。

人們在襲擊過后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生活，借由魔法少女的和特勤局的力量修好了建筑過后，所有人開始用生育率和人口密度來彌補經受過的磨難。

星穹結界特有的淡藍光膜籠罩著魔法少女協會注冊大廳，林秋踮著腳尖戳了戳懸浮在空中的全息鍵盤，楓葉狀的頭冠隨著動作微微晃動。

看著自己的裝束，林秋貌似感覺有點老土，表情中露出的好奇帶著半分的不滿意的神色，林夜緩緩推開門走進，身上帶有銀色絲線的鴿裝西服在風里微微搖晃。

總的來說，看上去還是很開心的。

“生日填真實日期沒問題嗎？”

“不是說魔法少女都要隱藏身份？”

林夜轉頭看向正在調試設備的兔耳魔法少女，雙手扯著林秋頭上的楓葉掛飾...這好像和頭發是連在一起的，扯一下有點疼的樣子。

被林秋小拳拳打回來的林夜站在一旁，看著對面有些臉紅的林秋貌似感到有些害羞，推開自己。

自從牧瑾離開之后，自知再也見不到的林秋偷偷掉了幾晚眼淚，但是被對方雙親安撫過后也知道一切平安，放寬了心。

唯一就是更加黏林夜了，學校是回不去了，現在只能輟學當魔法少女，唯一的交際圈就是林夜，讓林夜喜憂參半。

“對于親屬是協會成員的申請人，可以酌情放寬要求哦，”

“畢竟林夜先生是特別顧問嘛。”

冰藍的地板開始露出流螢的光澤，黑色的鞋跟在地板上來回點滴。

兔耳少女的手指轉得飛快，對著林夜用林夜的身份搪塞，林夜的指尖在監護人簽名欄停頓，林秋楓葉戰甲的流蘇掃過屏幕。

“哥你不會是在生氣吧。”

“他已經在生氣了。”

夜曲的聲音從穹頂傳來，銀發少女踩著星塵滑板降落在注冊臺前，貓耳法杖頂端的星核映出林秋錯愕的臉。

自己確實已經在生氣了，但是這一切又怪不了林秋，俗話說得好，替身使者之間是會相互吸引的，如果沒有林夜的話一切應該都是安穩無比。

林秋一邊懷念著自己已經失去的日常，一邊眼睛冒出星星眨巴眨巴看著夜曲。

現在有些臉紅的倒是夜曲了，被自己的妹妹這么看著...有點變態。

“夜、夜曲前輩！”

“我看過您所有的戰斗錄像！上周在廣播塔的鏡反連招簡直......”

遇見偶像的林秋臉漲得通紅，雙手握拳絲毫沒有在意自己還在變身的形態，猛地站起身，楓葉重盾“哐當”砸翻椅子。

她的聲音突然卡殼，瞳孔在夜曲的臉與林夜的臉間來回游移。

真的好像，特別是哥哥的那個銀發和紅瞳，簡直是加強版的哥哥。

這一瞬間，林秋對于夜曲的憧憬和對于林夜會被奪走莫名其妙的危機感誕生了，對于林夜的占有欲望還是高過了對于夜曲的期待。

可能也是知道之后都會待在一起很長時間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林秋自己成為了馬猴燒酒之后就有些覺得一般般了。

“那個......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沒有，我們是第一次見！”

夜曲的法杖突然傳來鈴聲，是棋水水的來電，她手忙腳亂地按住貓耳裝飾。

怎么在這個時候亂響起來，林夜的心里慌亂體現在了夜曲的動作上，等到裝作若無其事的時候，對面的林秋已經盯過來了。

“可這個音樂......”

“和哥哥的手機鈴聲......”

“巧合！都是巧合！”

“比起這個，你知道成為魔法少女意味著什么嗎？”

林秋突然湊近，鼻尖幾乎貼上夜曲的鎖骨，夜曲后撤半步，尋找著其他的話尾來把話題甩開。

場內的屏幕顏色變暗直到熄滅，專門租來的場地林夜就想看一看還有沒有一點機會，讓林秋回到普通人的世界里面。

林夜在一旁按下按鈕，穹頂的星圖突然切換成血腥的戰斗錄像，某位魔法少女被晶簇貫穿胸膛的畫面讓林秋臉色發白。

被光照的。

“意味著每場戰斗都可能成為遺像。”

“意味著要親手埋葬同伴，意味著......”

“意味著能保護重要的人！”

“那天在天臺的時候，我第一次感覺到......”

“原來我不是永遠需要被保護的累贅，我也能夠保護別人。”

夜曲的聲音混著系統合成的悲壯BGM，預想中的悲傷氛圍還沒有營造出來，準備切換BGM的林夜看著林秋的眼睛一眨一眨。

如果這個能力是饋贈的話，那么就讓自己來守護這個家吧...就算是為了守護曾經未能守護的人。

讓自己覺醒楓葉這樣守護的能力，也一定是因為這個。

林夜如果了解這個想法，肯定會苦口婆心地跟他說，這是沾了你哥的光，老老實實去援助建設不好嗎？

可惜做不到。

林秋突然抓住夜曲的手腕，她的拳頭砸在注冊臺上，濺起細小的星塵，表示著自己的決心。

哈人。

夜曲的法杖突然靜音，貓耳蔫蔫地耷拉下來，她看著妹妹眼中跳動的火光，想起那兩個狗賊給自己看的那個永遠十四歲的傀儡。

林夜在旁邊揮了揮手，幕布揮之即去，整個穹頂恢復成了開始時的淡藍色。

夜曲把手反架到林秋的手上，向前又邁了一步，對方躲著近點夜曲傳來的鼻息，把脖子側仰著，粉粉的顏色爬上了脖頸。

但夜曲確實一臉嚴肅，對于林夜來說，他需要做到的就是保證林秋的安全。

“聽著。”夜曲突然按住林秋的肩膀，“這不是童話，不會因為你是新人就降低難度......”

“但會給我成長的機會！”林秋拽出藏在戰甲內側的筆記本，密密麻麻的作戰分析寫滿了夜曲每個技能CD時間，“我從覺醒那天就開始準備......”

嘶——要不是自己妹妹，這個行為已經可以報警了吧。

穹頂的淡藍色換成了淡綠色，顯現出了不同的科技氣息，淡淡的綠光照在林夜頭頂，讓林夜有一些不舒服——心理上的。

林秋翻到最新一頁，楓葉狀的能量回路圖旁貼著林夜的照片。

“哥哥總說知識就是力量，這次我想成為他的力量......”

林夜抓著半塊三明治在一旁開始發話：“等等！我還沒同意......”

“哥？”

“對了，你為什么會在......”

林秋困惑地歪頭，后知后覺的林秋才發現作為熱門囚徒的哥哥也在這里...不怕被抓走嘛？

“這位是協會特聘的顧問！”

“就是我們【星屑五重奏】的專屬顧問哦！”

夜曲搶在林夜開口前閃現到他身后，法杖頂著林夜后背，林夜一時大意，被夜曲分身的蓬蓬裙的蕾絲糊了滿臉。

雙線程操控一旦兩個人同時啟航，一定會有一個墜機。

“根據《魔法少女保護法》第38條，未滿......”

“我三個月前就成年了！”

林夜本體整了整里面皺巴巴的襯衫，林秋“啪”地拍下身份證，生日欄的日期分明是篡改過的數據。

我才剛剛成年，你是我妹妹，你三個月之前就成年了！

哇哦！時間魔術！

協會缺人到臉都不要了？

兔耳少女解釋道：“檢測到申請人有星穹適應性覺醒記錄，符合特例條款......”

“特例個鬼！”

“上周戰役的災獸唾液樣本還沒分析，哪有時間帶新人......”

“我不是菜鳥！”

“錄像您看了嗎？我的防御評分......”

夜曲拽過全息屏瘋狂滑動，林秋的重盾突然砸裂地磚，楓殺陣的虛影在身后綻放，林夜指著戰斗回放里縮在盾后的身影。

“防御滿分進攻零分！”

“遇到會飛的災獸怎么辦？舉著盾牌當靶子？”

“那就把盾牌扔出去！”

“像哥哥教我的......”

是啊，這個孩子剛剛送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作為她的哥哥，一點都沒有去安慰的意思，一定是傷心了吧。

明明已經做得很好了，卻沒有得到表揚，一定是傷心了吧。

哎，還是得說一定軟話才好，接下來還是盡量去安慰一下林秋吧，作為我的妹妹也是辛苦你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林秋的瞳孔有了一絲濕潤，她突然旋身擲盾，楓葉狀的能量刃擦著夜曲的貓耳發飾掠過，在防爆門上劈出三米長的裂痕。

死寂籠罩大廳，夜曲的法杖“當啷”掉在地上。

！

我剛剛是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想法的？這完全不像是傷心了的樣子啊！

暫且先不論賠償的問題。

林夜突然紊亂——那一招分明是夜王形態的鎖鏈投擲技巧。

“你......”

“什么時候學會的？”

“就是那一天哥哥你...”

林秋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林秋的指尖絞著裙擺，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突然被拽進帶著硝煙味的懷抱，林夜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這笨蛋......這可不興說啊。”

夜鴉的紋路在襯衫下若隱若現，他抬頭看向兔耳少女：“讓她注冊。”

“哥？”林秋從懷里掙出半個腦袋，“你同意啦？”

不同意能怎么辦呢？還能把你打暈了帶回去么，就連編制都給你找好了，就算是不讓你來你也會自己偷偷跑到外面的隊伍里去吧。

唉，真是不省心，在自己的視野下至少能保證不會被花言巧語的男生——或者是其他魔法少女給拐跑。

常年接觸高質量同性的魔法少女喜結連理，在林夜眼中女孩子貼貼雖然很美好，但發生在自己身上那還是算了。

“但有三個條件！”林夜豎起手指，“第一，每天訓練后向我匯報身體狀況；第二，遇到A級災獸必須優先撤退；第三......”

“永遠記住你為什么而戰。”

林夜的指尖輕輕拂過楓葉頭冠，這個時候不由得想大喊一句“燒酒，為我發動二戰吧！”

要不是會破壞來之不易有一些煽情的氛圍，林夜早就這么干了。

注冊臺的星環手鏈自動扣上林秋手腕時，夜曲突然按住她的肩膀。

“最后確認一次，即使可能變得不像自己......”

“會變得像夜曲前輩這么帥氣嗎？”

“我要把戰甲改成楓葉漸變款！還要在盾牌上畫哥哥的Q版頭像......”

上次棋水水給林秋看了【捕獲林夜進度條.jpg】系列的圖包之后，創作林夜的表情包就成了二人的休閑娛樂活動。

林夜表示這不好。

“當我沒說。”

“歡迎加入地獄難度副本。”

夜曲的法杖播放起退場音樂，當林秋歡天喜地地跟著兔耳少女去領裝備時，林夜在腦內頻道喚出系統界面。

視網膜上流淌的數據中，林秋的覺醒日期正不斷回溯——從三個月前到一年前，最終定格在她誕生那天的星象圖。

“果然又是世界線的收束......”

“因為在未來她會成為魔法少女，所以這一次她就成為了魔法少女，是這個意思吧。”

“但她眼中的光又是真實的。”

“在另一條世界線，她是唯一沒被污染的幸存者......”

林夜扯松領帶，映出和夜曲一樣疲憊的臉，林夜打斷自己的話。

“魔法少女是把雙刃劍。”

“重要的是持劍的人......”

夜曲的身影逐漸虛化，她的聲音消散在重啟的警報聲中，林夜轉頭望去，只見林秋正被黃檬和棋水水夾在中間，嶄新的楓葉斗篷上別滿夜曲應援徽章。

剛才那個是自己說的，還是另一個自己說的，恍惚了一下就完全想不起來了。

不如說自己精神分裂越來越嚴重了，有些時候會感覺自己和夜曲本來就是兩個人，自己本來就是夜曲。

剛開始還能像是玩游戲一樣操控兩具身體，自從上次自己打自己之后，主動推進的分裂就讓人感覺像是兩個人。

自己的目標是什么？是...拯救世界？那是夜曲的目標，而自己的想法只是帶著身邊的人好好活下來。

一個壞消息是，自己已經完全分不清夜曲和林夜的目標有什么區別了，最早的排斥感覺也漸漸消弭了，那種被系統視奸的感覺沒有了之后，就漸漸放松了。

林夜看向了遠方的林秋，此時正在和黃檬，棋水水混在一起打打鬧鬧，不小心撞到了旁邊協會內的盆栽，然后趕忙扶好盆栽裝作無事發生。

然后林秋沒有忍住，直接笑了出來——這幾天還是第一次笑得這么開心，這么沒有壓力的笑容。

...雖然會有一點改變，但是林秋的本質還是那么純粹，就是某些時候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太過炙熱了，林夜也只當做是后遺癥。

但是看向棋水水的眼神偶爾會有些敵意就不對了。

“棋姐姐你看！”

“我在內側貼了全家福......”

“犯規！”

“貼這個位置戰斗時會分心吧～”

林秋興奮地展開重盾，棋水水把林夜的照片替換成自己，

“但很溫暖。”藍汐擦拭著冰槍，“就像帶著大家的祝福戰斗。”

林夜悄悄退出喧鬧的大廳，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系統檢測變量】

【變量確認：林秋（代號秋風）】

【守護者特性：對“家庭”概念異常執著】

【風險指數：72%（情感依賴傾向顯著）】

【干預方案：......】

林夜點燃手中準備慷慨陳詞的稿子扔進夜空，看著灰燼被星光吞沒，下方街道的廣告屏正在重播夜鴉的宣言，對于沒有破壞欲望的囚徒人們的包容總是格外的強，黑袍身影斬碎晶簇的畫面與林秋的笑臉重疊。

“顧問先生？或者是夜鴉先生？還是哥哥？”

林秋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楓葉斗篷的系帶在風中飄揚。

她捧著熱氣騰騰的關東煮，鼻尖沾著醬汁，帶有一絲討好的表情站在林夜面前，一轉眼又好像是錯覺。

林夜有一種新婚妻子給出差在外的丈夫送吃的東西的并感。

“大家說你沒吃晚飯......”

“戰術手冊第27條。”林夜接過紙杯，“作戰前要......”

“知道知道～”林秋用竹簽戳起魚丸，“能量補充，心理建設，還有......”

她突然把丸子塞進林夜嘴里：“不許吐出來！這是妹妹的愛心攻擊！”

溫熱的湯汁在舌尖炸開，林夜看著林秋蹦跳著逃走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還是怕自己會生氣嗎，林夜心里更多的是無奈的感受，每一個選擇都是自己選的，但就是會走上別人設置好的道路。

又沒辦法和別人說。

現在和別人說這個世界要毀滅了，一半人會想著“原來是今天嗎”，另一半人會想“太好了”。

只能盡量逃避這個責任感，讓自己能更順從心意活下去，這就夠了。

外面的樹葉緩緩飄到林夜手上，起風了，陽光被云層遮擋，陰涼的天氣剛好舒適，林夜既不喜歡下雨天，也不喜歡晴天。

他喜歡陰沉而無雨的天空，或者是狂風驟雨的天空，這樣能讓人感覺人還活著，而不是一成不變。

“至少今晚......”他咽下最后一口溫暖，“讓星光再亮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