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好久不見。上來坐坐？”

章七娘子伸手拂動了一下掩面的紅紗面巾，將那手掌輕輕搭在了身旁的竹床榻沿上，聲音脆耳。

那帶路的乞兒已經離去，此刻房中就只有賀梧仙二人，氣氛有一絲旖旎。

可賀梧仙看著這嬌艷的一幕，眼神平靜，絲毫沒有任何動搖之色。

說不心動，假的。

但做人做事，不能讓二弟指揮大哥，這么點自制力，賀梧仙還是有的。

他是個活了這么久的老東西了，看人很準。

雖然只來過兩次，可賀梧仙心中無比清楚——

若是僅僅因為外表就輕視這女人，泥渠巷子后的泥水渠里，說不準哪天就有人能看見你的尸體。

“月前托你打聽的靈藥的事情，有消息了嗎？”

賀梧仙語氣平靜，伸手一拋，便將手中木牌精準地拋到了章七娘子手扶著的床榻沿上。

“嘖，不懂風情的男人。”

章七娘子嘖了一聲，眼神瞬間變得冷淡了下來。

她也不去碰那有些臟污的木牌，只是掃了一眼上面刻著的符號，便對賀梧仙說道，

“當然，你托我的事情我當然不會忘記，那可是半塊金餅子。”

半塊金餅子，是賀梧仙與她談好的消息價格。

“據一清河縣來的游商所說，近期有一批寶藥，本是南邊向永寧府城中運去的，卻被劫了，流進了清河縣。你若是感興趣，可以去找找試試。”

章七娘子露出個微笑，接著道。

“這消息如何？”

“半塊金餅子。”

賀梧仙強調了一句，語氣有些冷。

他不是舍不得錢，而是那些花得不值的錢，他一分都不想花。

“嘖。”

章七娘子被賀梧仙這冷冷的眼神看著，嘖了一聲，又說道，

“我就知道，你們這些男人，總是貪得無厭。”

“聽聞清河縣鬼市這幾個月來了個倒貨的，說是只要在清河縣地界有的藥材，就沒有他弄不到的。”

說完，她便看著賀梧仙的眼睛，又露出那道嫵媚的微笑。

“如何？”

賀梧仙沒說話，只是伸手進懷中，掏出半塊金餅子，丟了過去。

力道正好，這半塊金餅子也落在了床沿，正好蓋在那帶著些泥水的木牌上面。

這一次，章七娘子倒是沒嫌那木牌臟了，伸手便將那金餅子連同木牌一起拿了起來。

賀梧仙見此情況，不再多言，轉身便朝著來時的門走去。

不多時，賀梧仙的身影已經離了這處屋中。

“嘖。”

章七娘子半臥床榻之上，把玩著手里的小半塊金餅，語氣有一絲感慨。

“這人大方倒是挺大方的，只是可惜...得罪了不該得罪的老主顧。”

她手底下掌握著周圍街巷的暗娼，消息自然比別人靈通。

只不過有些消息能賣，有些消息就算值錢，也只能爛在嘴里。

這種不能賣的消息，她是厭煩極了的。剛剛她自語時所說的這個“消息”，就是此類。

隨手將手中木牌和金餅子丟到一旁的桌上，章七娘子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耐煩。

“那老主顧也是，死都死了好幾年了，后人還這么不安生。”

...

與此同時，賀梧仙已經離了章七娘子所住之處，繞了泥渠巷子里的幾個彎子，朝著外面而去。

可不等他走出泥渠巷子的范圍，周圍的氣氛變得有些冷了下來。

賀梧仙的直覺在告訴他——

有殺意將他鎖定了，而且...

這次的殺意主人，不止一個兩個。

眼神快速在周圍掃過，賀梧仙面色不變，卻已暗自將周圍情況盡收眼底。

周圍巷中已無閑人行走，頗為冷清，而在各個暗處，卻都藏著人。

他一個平日大多時候都低調行事的老頭，誰會要殺他？

賀梧仙沒有仔細思索這個問題，因為周圍已有弓弩張弦釋放之聲，

咻咻咻！

幾個角落中寒芒微閃，數根短小羽箭破空而來。

賀梧仙閃身躲避之間，已有四個蒙面之人從不同方位閃出，朝著這邊圍了過來。

賀梧仙粗略掃了一眼，便看出這四人都是九品武者。

其中有一人身上的氣息流轉方式，賀梧仙甚至有幾分眼熟。

這二人，不是下九流中的那位被叫做“三手乞子”的老乞丐，便是那個不會說話的更夫，“悶聲梆子”。

寒山縣下九流里估摸著就那么五六個九品武者，不管是其中的哪一個，可都不是尋常人能請來的。

可現在卻來了四個。

四個九品，又有暗中弓箭攢射...

即使對于一個八品武者來說，這都算得上是個死局。

當然，那是對于前些日子的賀梧仙來說的。

今日的賀梧仙早已不是普通八品，而此刻這“死局”二字，也不能完全壓住他。

周圍四人皆無言，下一瞬，抬手之間便是亮出武器，同時朝著賀梧仙逼來。

淬毒短刃，尖頭短棍，混鐵短錘，還有一把樸實無華的厚背砍刀。

四面皆有兵器破風聲襲來，賀梧仙心中卻通透得很。

這四人并沒有一上來就催動全部內氣，僅僅是出了大半力道，這是在試探。

或者說，這四人知曉自己是武者，他們是想把自己一步步逼到絕境，再用最低的損傷擊殺自己。

此刻就將所有攻擊全數防下，賀梧仙自然可以做到，但在他心中，這卻不是最好的破局之法。

先強攻其中一人，突圍逃離此處險境，再伺機殺個回馬槍，或是做其他打算，這才是穩妥的選擇。

剎那之間，四周攻擊已至。

可賀梧仙的動作卻讓周圍四人都愣了一瞬。

他并未如同四人原本所預想——盡力躲開全部攻擊，又或者躲開其中兩個，再同時化解其余兩個。

他直接身子一轉，將要害部位避開兵器攻擊，隨后直接放棄了對身后兩道攻擊的防御，

盯住其中那個拿淬毒短刃的矮小男人，賀梧仙伸手一抓，迎著所有人驚異的目光，將那淬毒短刃抓在了手中。

在這一瞬間，短刃并未能夠劃開賀梧仙的手。

其余三道攻擊此刻也都到了，武器或戳、或砸、或砍，打在賀梧仙腰背和肩膀之上，卻如同砍到了一塊熟鐵，被反震而開。

而在賀梧仙的身上，僅僅是衣服被劃破、皮膚上出現了幾道白印子。

先天功第一層，銅皮鐵骨！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賀梧仙已經貼身靠近短刃的主人，拳勢如同猛虎下山，向對方攻去。

這人被徒手抓住短刃，心中已然有些震驚，此刻又見賀梧仙兇猛拳勢攻來，頓時亂了些方寸，只得以單手去卸賀梧仙的拳勢。

砰砰砰。

幾聲輕微悶響過后，賀梧仙已經將對方打得中門打開，他松開手中短刃，身形往前一闖，沉肩一頂，便將這人頂開數步。

身后幾道兵器破風聲又來，街巷角落弓弦釋放聲再響。

可這時，這四個九品武者的包圍圈已然有了一面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