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賀梧仙沒有照常地早早打開鋪子大門，而是在一旁搗著藥。

都是些治療外傷的外覆止血生肌藥。

這草藥雖然效果不好，可勝在便宜。

更何況...

昨晚那暈死過去的年輕女子，應該也差不多快醒了。

搗點草藥給那女子外敷傷口，更容易拉近關系，也方便賀梧仙從對方嘴里套到跟那“靈仙草”相關的話。

“！”

木桌上，那女子此時剛剛轉醒了過來，還沒爬起來，就下意識地伸手去夠一旁的刀。

很自然的，她的手抓了個空。

她那把刀，本來掉在地上，后面又被賀梧仙一腳踢到一邊的角落里了，哪能在她手邊放著？

“你這女娃娃，終于醒了？”

賀梧仙語氣平靜，手里搗藥的動作不停。

哚，哚，哚...

石頭材質的藥杵與研缽碰撞，發出有節奏的聲音。

“你...是昨晚那個老頭？”

女子轉頭看著賀梧仙的發白須發，眉頭皺了皺，想起來了昨晚自己暈死之前發生的事情。

“我們還活著？”她語氣有些疑惑。

“難不成你還想死了不成？老頭子我可是還想活到一百多呢。”

賀梧仙停止了手中動作，伸手將那坨搗碎的草藥藥泥摳了出來。

他走到桌邊，將那坨藥泥遞到了女子身前。

“這些草藥能止血生肌，外敷在傷口之處便可。”

說罷，賀梧仙拿著掃帚，開始打掃屋子里散落的瓦礫、碎屑。

“額...老先生，我的意思是...”

女人下意識捏了捏手里剛接過來的藥泥，只覺得有點涼涼的。

“我的意思是，昨夜有兩人追殺我而來，他們為何...”

“我說你們這些江湖中人就是愛鬧騰。”

賀梧仙突然來了這么一句，臉上表情卻是無奈。

“還好老頭子我動作快，昨晚把你拖到旁邊、跟你一起藏起來，不然的話，那兩個兇神惡煞的蒙面男人，不得把我一起砍了？”

賀梧仙的語氣似乎有些抱怨，像極了一個厭倦打打殺殺的老郎中。

“躲起來了？”

女人一愣，隨后陷入了沉思。

她被門檻磕了一下頭，思維好像還有些凌亂，一時之間也沒想出來其中有哪里不對。

許久，她才點了點頭，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多謝老先生相救，我名段雪裳，不是什么江湖中人，昨日只是...”

“不是江湖中人？”

賀梧仙聞言，心中微微一動，順勢就反問道，

“不是江湖中人你能被兩個蒙面大漢追殺？老頭子我是不信。”

被賀梧仙這么故意一反問，段雪裳便半句話脫口而出。

“昨夜那二人偷入庫房盜取寶物，被我發現后又怕我喚來縣尉相助，這才...”

說到這里，她話語一頓，后半句話咽了回去。

這事，她不該跟一個素不相識的老...老郎中說。

應該是老郎中吧？

段雪裳心中這樣想著，視線快速掃過屋中陳設，確定自己的判斷沒錯，這才松了口氣。

真是個老郎中，那就沒什么大事了。

老郎中一般嘴巴都很嚴的。

否則的話，要是忍不住亂嚼了幾次病人的舌根子，被病人給知道了，那他這多嘴的老郎中還能活到這歲數？不早就被人給打死了？

心中想著這些，段雪裳將手里捏著的草藥藥泥涂在了自身傷口上。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草藥真的起了作用，她身上的傷口確實沒剛剛那么疼了。

如此一來，段雪裳對賀梧仙的基礎印象又好上了幾分——

這老頭，確實是個醫術不錯的老郎中。

見到賀梧仙不說話，段雪裳抿了抿嘴，挪了幾下身子，從桌上下來了。

“還是得多謝老先生救命之恩。”

她抱拳說著，目光已經掃到了角落里的自己那把刀。

她打算撿了自己的刀，就先告辭了。

現在大白天的，那兩個蒙面男人應該不敢當眾出來殺她。

這樣想著，段雪裳走過去撿起了刀，回頭無意間再掃視了一遍屋中擺設，忽地一愣。

“老先生，你也練武？”她再次看向賀梧仙，眼中滿是確信。

賀梧仙聞言，心中一愣。

他正思索著對方所說的“庫房”一事，卻不想對方突然這樣問。

哪里露陷了？

雖然心中疑惑，賀梧仙在表面上卻沒有什么不同表現，而是反問道，

“何以見得？”

“剛剛我還沒注意到...”

段雪裳說著，眼神再次掃過屋中陳設。

“這屋中陳設，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

屋中氣氛有一瞬間開始冷了下來。

可下半句話，她的話鋒一轉。

“你一個老頭子，昨夜居然能在那二人追上來之前帶我到其他地方藏起來。”

“且你大半夜沒睡好，今日還能這么精神抖擻的，這其中的力氣和精力，可不是普通人能擁有的。”

她說話之間，語氣中卻沒有露出敵意，反而看她那眼神，有點像是挖著寶了。

“你入了九品嗎？”段雪裳語氣有些興奮。

不等賀梧仙回答，她卻搖了搖頭，眼中露出確信神色，自顧自地道，

“看你這模樣，應該是卡在入品之前了吧？否則我定然能看出你體內的內氣流轉。”

賀梧仙的龜息術早已自行運轉，內氣運轉內斂，確實無法被外人看出。

而他這極好的身體狀態，明顯被段雪裳當作未入品巔峰的武者了。

“嗯。”賀梧仙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將錯就錯。

隨即，一句讓賀梧仙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話，從段雪裳口中說出，

“你想入品嗎？”

不等賀梧仙回答，段雪裳又道，

“我的確不是江湖中人，而是寒山縣靖安司新任校尉...”

段雪裳表情嚴肅地說了一大段話。

賀梧仙雖說第一時間愣了一下，可他也從對方話語中聽明白了——

眼前這個九品的女人，是乾國公門中人。

那個所謂的“寒山縣靖安司”，就是個類似前世“六扇門”的巡捕機構，負責各地重大治安案件的調查與執法。

只不過十年前，這寒山縣靖安司里的人都死光了，一直到今天才重新啟用，所以賀梧仙從未聽說過其名號。

眼前這個叫段雪裳的女人，就是現在寒山縣靖安司里唯一的活人。

既然重啟靖安司，手底下無人怎行？于是乎，這女人就想把他這個“即將入品的老年武者”也忽悠進這個組織。

“嗯...”

賀梧仙微微應了一聲，正要開口拒絕。

他確實想從這女人這里入手，去找到“靈仙草”的線索，可卻不想無故被牽扯進公門之中。

官府中人，可不能你想干嘛就干嘛的，他倒是閑散慣了。

更別說，這靖安司，一聽就不是什么清凈的地方，容易徒增麻煩。

這時候，卻聽見段雪裳又道，

“老先生，若你入靖安司做外事供奉，平日諸多雜事皆無需操心，也可拿俸祿。”

“我還可以帶你去庫房，拿一枚入品突破用的小淬體丹。如何？”

聽到“去庫房”三字，賀梧仙剛剛張開的嘴唇又合上了，眼神中閃過一縷精光。

他站在屋中，晌午的陽光透過屋頂破洞照在他臉上，剛好讓段雪裳看不清他的眼神。

下一刻，賀梧仙點了點頭。

“可以。”

并非“無事操心還可拿俸祿”的外事供奉有多好...

賀梧仙只是想到，那靈仙草的線索正跟“庫房”二字有關。

如此大好機會，怎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