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船在忘川河心打轉，船頭燈籠映出水面萬千殘影。沈墨攥著半枚齒輪——那是沈硯自爆時崩落的青銅碎片，邊緣還沾著機油與血絲的混合物。周予安的新生魂魄如琉璃般剔透，指尖撫過齒輪凹槽時，三百世的記憶如毒藤絞入腦髓。

“你六歲生辰那日，沈硯用朱砂混著雞血，在祠堂梁上畫了整夜的鎮煞符。“她突然輕笑，眼尾泛起水光，“第二日被族長發現時，他說是野貓撞翻了顏料。“

沈墨的喉結滾動。記憶里兄長背后的戒尺痕突然清晰——那些交錯的瘀傷走向，竟與青銅殘軀的裂紋完全重合。水面忽現奇景：十五歲的沈硯深夜跪在祠堂，用刻刀在戒尺痕上雕入殄文。少年人的血滲進桃木，化作護弟的鎮魂符咒。

“他早知自己活不過弱冠。“周予安的琉璃身泛起漣漪，“你五歲那場七日高燒，是他向玄冥子求來的換命術。“她指尖點在沈墨心口，那里浮現金線交織的命宮圖，“你以為的先天心疾，實則是他分給你的半顆心臟。“

船底突然傳來抓撓聲。沈墨掀開艙板，駭然見水鬼群中浮著具青銅棺——棺面陰刻的婚書署名，竟是沈硯與周予安第一世的生辰。

往生門前三千青石階，每階都刻著沈林兩姓生辰。沈墨踏在“沈硯“二字上時，石縫突然滲出混著銅銹的血漿。周予安的琉璃身驟現龜裂，魂魄中浮出玄冥子種下的禁咒：“此門一開，前塵盡焚，你可舍得？“

“要焚就焚個干凈！“沈墨扯斷腕間紅綢，浸血的布條纏上石階。《往生錄》刺青在他后背游走，拼出太祝禁術的殘章——以焚魂為代價，換一刻逆天改命。

周予安突然按住他結印的手：“你可知這禁術要耗什么？“

“知道。“他扯開衣襟，心口浮現青蚨母子錢的烙印，“三百年前我欠你的，九百條人命債。“

琉璃破碎聲清脆如鈴。周予安的魂魄化作萬千光點，在石階上鋪就星河。每顆星子都是一世記憶：第一世她替沈墨擋下淬毒箭簇，第八世在煉人爐里護住他殘魂，第十六世化作陣眼前那句未出口的“我等你“。

“晚晚......“沈墨嘶吼著抓向光點。禁術火焰吞沒青石階的剎那，往生錄殘章在空中燃燒，灰燼里浮出最殘酷的真相——每世輪回啟動者，正是為救周予安而瘋魔的他自己。

石門開啟的轟鳴驚破實驗室死寂。玄冥子的殘魂正附在林晚尸身上，腐朽的指尖纏繞著沈硯的齒輪碎片。尸身脖頸處新添的掐痕，與三百年前周予安第一世的致命傷如出一轍。

“乖孫兒，來給爺爺送陣眼了？“尸身的唇齒開合，淌出混著銅銹的尸液。實驗臺上的青銅劍突然自鳴，劍格饕餮紋裂開細縫，溢出瀝青狀黑霧。

沈墨的玉璋重若千鈞。他看見林晚的殘魂被困在尸身瞳孔里，正用口型重復觀測站爆炸前的警告：“別信命宮圖......“字跡未竟，尸身突然暴起，指骨刺入他肩胛——傷口流出的竟是混著青銅碎屑的黑血。

周予安的琉璃身突然重聚，道袍化作血染的嫁衣：“師父，您教我的移星換斗，可移不了人心。“她指尖燃起犀角燈，火光照出玄冥子真正的命門——尸身心口嵌著的長命鎖，正是沈墨周歲時沈硯親手打造的護身符。

“阿墨，閉眼。“她的聲音溫柔如初世合巹夜。沈墨卻睜著血淚模糊的雙眼，看著琉璃身撞向長命鎖。爆炸的氣浪中，他聽見三百個周予安同時呢喃：“這次，換你記住我。“

晨光刺破血月時，沈墨在瓦礫中挖出半片琉璃。玄冥子的慘叫仍在通風管回蕩，青銅劍上的饕餮紋卻開始蠕動，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破繭而出。

“值得嗎？“

沈硯的殘影浮現在試管架間，青銅化的手指拂過弟弟眉骨：“換命那夜，我就看見這般結局。“他的虛影指向窗外——忘川河畔，青銅殘軀已化作引魂幡，每片幡布都寫滿沈墨未知的秘辛。

沈墨將琉璃碎片貼近心口，那里浮現全新的命宮圖。原本交錯的星軌間，竟多出一道血色裂隙——周予安的三百世記憶正在裂隙中重組他的魂魄。

實驗室突然斷電，應急燈在墻上投出詭譎影子：林晚的尸身不知何時端坐在操作臺前，正在用混著黑血的指腹撫摸青銅劍。劍身映出她扭曲的倒影，唇角緩緩咧至耳根：“太祝大人，該補全《往生錄》最后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