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九年的蠶月，我刺破第十根指尖時，繡繃上的桑葉紋正在蠶食妹妹的容顏。血珠滲進冰鮫綃，在緞面上洇出宣德門兵變的星象圖——那正是三日后新帝登基的兇時。

“阿姐的并蒂蓮繡歪了?！皻q安突然扯開繡架，她腕間銀鈴撞碎了更漏，“昨夜你往絲線里摻的，是欽天監的紫微斗數吧？“

我望著她逆生長的青絲，發梢已褪回及笄時的鴉青色。昨日拆毀的《萬壽圖》殘線還纏在梁上，那些金線里裹著的，是先帝立儲時被焚毀的密詔原文。

銅盆中的蠶突然集體暴斃，這是第七次預兆。我蘸著蠶尸黏液在綃面寫讖語，歲安卻將繡針扎進我虎口：“用陽壽繡江山，姐姐以為能救誰？“

血珠滾落處，冰鮫綃顯出新帝蕭鐸的面容。他眉間那道疤，與我三年前在蠶神廟救下的少年一模一樣。那夜我用桑皮線為他縫合傷口，他說要拿萬里江山作診金。

“圣旨到！“宦官尖嗓刺破雨幕，“江氏雙姝即刻入宮獻《九重春色圖》！“

歲安突然撕開衣袖，露出臂上蜿蜒的朱砂紋——那是我用血蠶絲繡的護身符，此刻正蛻變成真正的龍鱗。她將繡剪抵住咽喉：“姐姐可知，你每繡一針，都在替我承受天罰？“

子時雷暴劈開繡樓時，我終于看清《九重春色圖》夾層的血蠶。那些吸食龍氣的蠱蟲，正在啃噬歲安返老還童的軀體。蕭鐸的佩劍挑開我衣襟，劍鋒沾著蠶神廟的香灰。

“江姑娘好手段?！八胨槲依C的桑蠶香囊，“用朕的命格養蠱，再用蠱絲控制滿朝文武？“

我咬斷浸血的蠶絲，看它們在空中結成往生咒。歲安在梁上大笑，她每拆一根金線，蕭鐸的面容就蒼老一分。那些從繡品里飄出的密文，竟是十二道被先帝吞下的罪己詔。

“阿姐以為自己在繡江山...“歲安撕開胸口皮肉，掏出跳動的血蠶繭，“其實我們才是繭中人！“

五更鼓響時，我跪在暴雨中穿針。歲安的童顏在閃電里忽明忽暗，她哼著蠶娘謠的模樣，與七歲那年為我偷桑葉時別無二致。蕭鐸的劍刺穿她心口時，我繡完最后一針桑蠶破繭圖。

景和九年夏至，新帝暴斃于登基大典。史官記載其尸身纏滿血蠶絲，心口插著半截桑木針。而江南蠶農傳言，暴雨夜常有雙生女童在桑林出沒，一個繡星月，一個拆山河，足邊散落著寫滿罪詔的蠶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