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黛瓦,被這淡薄的光色映得寂寂無聲。
柳翩翩走在路上,抑制著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一步步地朝著那個方向走去。往昔的一幕幕又浮現在心頭,記憶中那個淡薄而倔強的小影子又漸漸地清晰起來。
在她初到人間的日子,有那樣一個小小的影子,他曾經那樣不離不棄地陪在自己左右,自己也曾經努力的保護著他,卻也被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只是一別經年,她不是被太多太多的繁瑣的塵世困擾著,就是在沉沉的昏睡中,這讓她幾乎沒有片刻清閑的時間想起過往的時機。
從遇到馮暮雪到如今的陳都,一路的輾轉流徙,甚至讓她也以為是自己本性涼薄了,經過的事,離開的人便都成了過往。畢竟這個世界浩瀚無垠,轉眼即無期的別離,這個世界里的悲歡聚合已有太多太多,誰會去期待那么多宿命的相遇?
然而當她遇到上官雯和紅衣的那一刻,忽然發現生命中那一份不可抹殺的溫暖,那一份相依為命的依偎,此刻看來更是那般的銘心刻骨。
百里辰風走了,尹無恨走了,就連阿貍也不會長久的陪在自己身邊,靈獸終會也是要成長的,去到一個她這一生都無法抵達的地方。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實。
也不知道為何這次醒來后似乎好多東西都變了,她迷迷糊糊地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記得,除了腦子里混沌的越發的混沌起來似乎都一無所獲。
牢門把守的護衛甚是慵懶,斜倚著圍墻絮絮叨叨著些家長里短,討論著下次該誰請客的玩笑,時不時地打上一兩個飽嗝。
在牢門不遠處擺了一副幾凳,上面有些風卷殘云過后的狼藉景象,此刻也并無人去收拾,大概是從未想到有人回來這個地方。
柳翩翩看到這境況,想起民間流傳的那些關于陳子遠的故事,忽然有些抑制不住地心疼。
是她來晚了!
拾級而下,單薄的日色從小小的天窗里灑下,陳子遠似乎整個人都藏在陰影之中,然而后腦部分凌亂的發絲卻沐浴在那片柔和的光暈之中。
聽到腳步聲,他瞇著的眸子微微動了動,卻并沒有睜開,仿佛未曾察覺到任何人的到來。
柳翩翩緩緩地走上前去,凝視著那略顯清瘦的背影,亦是久久的沉默,她不知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自己能說些什么。
她是了解這個孩子的,知道他的忍耐與定力,更知道自己就這樣站著,永遠也等不到他的回望。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陳子遠就那樣安靜地依在墻角,仿佛入定一樣。
長吁一口氣,柳翩翩慢慢地向著牢門走去,站定,仿佛往前一樣的,強顏歡笑道:“你怎把自己整成這幅鬼樣子?!”
這聲音,竟是如此的熟悉!陳子遠呼吸微微一滯,然而并未睜開眼睛。他的姿態雖然還是一如既往地沉著,然而身體卻已經有些不可抑制地僵硬起來。
一個聲音就能讓他失態至此,在這強敵環伺的牢獄中,他又怎么敢睜開眼睛!
柳翩翩想到第一次遇到那個孩子的時候,他也是這般。心驀地一痛,頓時失了言語。然而就在她沉默的片刻里,她聽到了那個久違多年的聲音,只是帶了些未知的迷茫,“是你嗎?你終于來了嗎?”
雖然多了些沙啞和低沉,但她還是聽到了當年脆生生地喊著她姐姐,跟她解釋著許多生動有趣傳聞的那個聲音。頓時忍不住淚如雨下:“對不起,是姐姐來晚了!”
陳子遠終于緩緩地睜眼,起身凝視著眼前梨花帶雨的女子,然而眼神里卻沒有任何重逢的欣喜,反而是露出了滿眼的疑惑,喃喃自語道:“可是,你究竟又是誰呢?似乎明明很重要,卻怎么都想不起來呢?”
柳翩翩定定地看著他,仿佛是要將他的靈魂看穿,良久才低低嘆道:“一個過路人罷了。”
陳子遠卻堅定地搖搖頭,再看向柳翩翩時眸色中已是遮掩不住的渴望:“你,究竟是什么人?”
否則他怎么會有在她面前可以放下一切防備的偽裝?為什么在聽到她的聲音會無法抑制內心那份波濤洶涌的波浪?!
柳翩翩抬腕看看那幾粒掩了光芒的靈石,又看向陳子遠,笑容有些苦澀:“這個問題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要我如何回答你。”
陳子遠看著眼前面容清麗卻略顯憔悴的女子,有些沉默起來。良久開口道:“那你來這兒做什么?”
這次柳翩翩卻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救你出去。”
陳子遠雖然早就猜到她的目的,然而聽到這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的時候,心境還是忍不住又一下微微的悸動,愕然,旋即又平靜下來,竟是難得的解釋道:“我在這兒,也有自己的使命。”
柳翩翩語氣中帶了些連他自己都未能察覺到的,似是以往循循善誘的語氣:“難道你不知道這兒究竟有多少人想取你的性命?!”
陳子遠卻是慢慢的縮回了墻角,緩緩地合上了雙眼:“你走吧,這不是你的久留之地。”
柳翩翩見他如此固執,正欲用法術強行破開牢門上的鐵索,卻被一道淡藍色的光芒迅速地彈開,只是那光似乎有靈性一般,只輕柔地將她撫開而并未傷其分毫。
柳翩翩警醒地看著輪椅上的男子,他整個人都埋沒在一片陰影中,教人看不清楚輪廓:“你是何人?為何阻攔我?!”
輪椅上的男子猴頭聳動幾次,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眼角卻已漸漸地濕潤起來,望著眼前滿臉戒備的女子許久許久,終于出聲道:“你竟然會問,我是何人?!”